唱歌這事就是這樣，觀眾都聽得出來，有些人唱歌，是拼嗓子干嚎；有些人唱歌不用嚎，能讓人信，能唱到別人心里。周遙自己年紀漸漸長大，對許多事，就會慢慢有自己的看法和心思。

“你們的樂隊唱得一般?！敝艽撼窃u價道，“唱老崔的，味道總覺差點兒意思?！?/br>
“是是，”陪坐的經(jīng)理說，“鋼子他們也剛來半年多，湊合使吧?！?/br>
“現(xiàn)在這種小年輕的組樂隊的多了，有些還挺有才的?！敝艽撼堑馈?/br>
“這行的人很多，在城里各個場子都占地盤，偶爾還鬧點兒矛盾，還掐。”經(jīng)理道，“鋼子他們幾個是東北過來的，‘北漂’嘛?！?/br>
“東北過來搞音樂的，都挺有才的，還不錯?！爸艽撼浅蛄艘谎壑苓b。

“其實他唱還沒有那誰唱得好，我們這兒有一個唱得特好，能唱很多王杰、齊秦的歌，是咱朝陽本地人，不是漂兒。”經(jīng)理說。

“是么？”周遙眼底一亮，“能唱什么歌？”

“唱得好就給我們唱一個啊?！敝艽撼潜慌_上那幾個長頭發(fā)、打著赤膊的大花褲衩兒晃得眼暈。這是把炕頭上的大花被面裁出來了，做成的大褲衩子嗎？

“那個不在，也不聽我使喚?！苯?jīng)理陪笑道，“那個不是我們駐唱的，那種就是來唱著玩兒的，偶爾唱著玩兒的才唱得特好。”

“說那誰么?！倍司扑姆?wù)生也插嘴，“他牛氣牛氣噠，他都不給點歌！”

“哎呦還說呢，鋼子給點，然后上回客人就沒點他，非要讓那誰唱，結(jié)果這叫不爽哦，栽他面兒了，差點兒打起來么。”另一個服務(wù)生嘰嘰咕咕地說。

“咳他倆沒怎樣，后來和解了，沒矛盾?！苯?jīng)理說。

“就是因為上次，外面另一個樂隊的幾個人，找咱們樂隊的茬兒，憋著找鋼子他們的茬兒，然后真打起來了，然后那誰碰巧就過來了，臥槽，直接拿了一把吉他掄了，砸了一腦袋，把外面人氣勢就給滅了，老厲害了?！鳖^一個服務(wù)生說。

“關(guān)鍵他掄的不是他自己的吉他，他打架掄的是鋼子的吉他，這小子太他媽壞了！”第二個服務(wù)生捂嘴樂，“但這是幫鋼子救場么，掄的就是鋼子的吉他，樂隊那幾位沒話可說了。有沒有掄另一位的鍵盤啊可惜沒看清楚……我覺得那小子就故意的。”

“咳我也沒想到?！苯?jīng)理搖搖頭，尬笑，“他還是學(xué)生吧？”

周遙一直用牙簽戳果盤，一開始是要吃，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心思吃了，就低頭狂戳那一盤子蘋果。

“你們說的是誰？誰是學(xué)生？”他突然抬頭問。

“遙遙你把每塊蘋果都給老子戳成蜂窩煤了，你還讓別人吃嗎？”周春城瞟他。

“您能告訴我什么人么？”周遙都沒搭理他叔。

“就我們老板外甥的朋友么，朋友，不是我們駐唱的，也是跟您一樣出來玩兒的?！倍柗?wù)生笑著解釋，然后被經(jīng)理用眼神支走，話太多。

“叫什么名兒呢？”周遙再三追問了。

“我們這兒都不常喊名兒，叫什么，”經(jīng)理皺眉一笑，“什么嘉?！?/br>
“瞿嘉?！倍柗?wù)生回頭說，“一開始那幾個沒文化不識字兒的傻文盲，都不會念，給人家念‘翟’了，挨一回罵我們?nèi)加涀×?，絕對不敢當人家面兒念錯，瞿、瞿、瞿嘉！”

不用再問第四遍了，周遙把戳成蜂窩煤的蘋果一塊一塊塞進嘴里，大口大口嚼了，對服務(wù)生綻出一個真誠感激的笑容：“謝謝你啊?！?/br>
……

禮拜五晚上，周遙又過來一趟，因為他已經(jīng)從二號服務(wù)生那里悄悄問到，唱歌很好聽的那位，這天晚上會過來唱。

那幾位把大花被面穿在褲衩兒上的都沒出來，大廳頓時安靜了，客人們隨意點歌，按照點歌順序上去卡啦ok。燈光匯聚的地方是個小舞臺，下面就是一個一個半環(huán)形的沙發(fā)雅座。大紅沙發(fā)配茶色玻璃茶幾，茶幾上再擺一朵紅玫瑰，燈光很暗，氣氛搞得挺浪漫。

周遙一趟一趟地來找，就是想見兒時的朋友。

他又回來了，又回到這個說熟也不太熟、其實挺陌生的大城市。他內(nèi)心也會有孤獨和彷徨，仿佛游離在繁華城市的邊緣地帶，一時找不到方向，他也需要安定和認同。小學(xué)時代在這座城市認識的小孩兒，早都沒聯(lián)系了，找誰也找不著，只有機床廠附小那座“破廟”還在，幾位老師還在，還都惦記著他。他也惦記兒時的伙伴。

但這事他沒跟他二叔交底，心里蔫兒有主意。直覺上他叔那種人，就不會認同什么“小學(xué)時代的同窗情誼和哥們兒義氣”，肯定覺著他腦子有坑。

那晚，他盼著想見的人，出來唱歌了。

真到看見本人，并沒有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金風玉露一相逢之類夸張感覺，那都是瞎扯的，周遙就瞅見一個拿了吉他的身影，穿一身牛仔服，伸開腿從臺下往上面一邁，就跳上去了。

臺下已有掌聲和口哨聲，那人回過頭來，在燈光下愣了一下：“沒人給我拿椅子??？”

有服務(wù)生在這邊叫：“趕緊幫搬個椅子！”

還有客人笑著嚷：“搬個紅沙發(fā)給你！”

“沒事兒，就坐著唱吧。”那小子也一笑。

男生的發(fā)型剃得很短，終于不是爆炸式波浪長發(fā)和大花褲衩了，那樣兒的真能嚇死昔日的小伙伴。

瘦長臉，細長的眼；嬰兒肥之類的，假如曾經(jīng)有過，現(xiàn)在肯定都沒了，顯出真實臉型的骨感。身上穿一件很垮的牛仔服，很瘦的牛仔褲，一屁股坐在了舞臺邊上，把麥克風也扯到最低，找個舒服的姿勢，開始撥弄琴弦，唱歌……

周遙目不轉(zhuǎn)睛地瞅著，覺著自己眼睛都不好使了，發(fā)酸，下意識就往前探。假若只看背影，一晃而過他絕對認不出來了。

就小嘉嘉那號懶人，從來都是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在足球場上能走著踢，絕對不跑位。就是那樣兒的人。

對上那雙細眼，眼里有些淡淡的神情是他非常熟悉的，在舞臺的燈下，閃出兩簇細碎的火光……這個男生是瞿嘉。

二號服務(wù)生認出周遙，過來打招呼：“來聽歌呀？……你想聽啥，我?guī)湍闳フf？不過他一般想唱啥就順著一直唱下去了?！?/br>
“讓他想唱啥就唱啥唄，我不點歌?！敝苓b癡癡地看向前方，“反正他唱啥都好聽?！?/br>
“是啊，老好聽了，我們也愛聽?！狈?wù)生笑說。

“嗓子天生就好?！敝苓b說這話時心里恣兒恣兒的，“一直就好?！?/br>
“嗓子真的老好了！”服務(wù)生湊過來開始熱聊，“你最愛聽哪個歌？”

“他學(xué)齊秦的感覺特像，雖然沒有那么亮，比齊秦多點兒沙礫感。唱王杰的比較滄桑、有神韻……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