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差距……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學(xué)校?！敝茗P城嘆息，“我挺猶豫的，是不是該讓他回來？”

“你還猶豫過么？”俞靜之說。

“他自己非要回來，他要求的，我就同意了，我不能反對這種事?！敝茗P城說，“畢竟是我們對不起孩子，兩地折騰這么多年，他說想怎么著就怎么著，他說想要全家人團(tuán)聚，我不能說反對?！?/br>
“也別心太重?！庇犰o之說，“咱家決定是正確的，東北不能再待了，必須讓孩子出來?！?/br>
說起這事又是情緒復(fù)雜，讓人心酸，一言難盡。周鳳城低聲說：“原先我們那個重工集團(tuán)，政策下來了，都已經(jīng)到了明面上。企業(yè)和國家都不會再給那些人保障了，一道行政文件下來，誰沒學(xué)歷沒技能的就先裁掉誰，一個廠一個廠地賣，人員遣散……可是那些十幾二十歲就進(jìn)工廠做工的人，當(dāng)初為什么沒學(xué)歷？誰給他們負(fù)責(zé)？……多少人就要走上街頭，沒有出路，社會都不知要亂成什么樣，趕緊讓孩子回來吧。”

國家工業(yè)版圖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變，大型國企重工一夜崩盤傷筋動骨，隨即就是無法抑制的大規(guī)模失業(yè)與產(chǎn)業(yè)轉(zhuǎn)型，這已是預(yù)料之中，必經(jīng)的陣痛。沒能耐的人就要死在這場陣痛中了，有能耐的瞧準(zhǔn)機會，早就轉(zhuǎn)行了、離開了。

這就是變革的時代，普通人無法扭轉(zhuǎn)時代，只能拼命地往風(fēng)口浪尖上掙扎，爭取趕在潮頭上。跑太快了會被一個浪頭拍死在沙灘上，跑太慢的直接沉底兒，別想再浮上來。

“所以歪打正著了，周遙的決策是正確的，他是很有福的?！庇犰o之安慰一句，“就這樣吧，既來之則安之。”

“而且，我都能猜著，他可能把那張猴票拿給誰了?！敝苓b媽對周遙爸悄悄說了一句。

大周同志一挑眉：“拿給誰了？他早跟我商量，我讓他直接把那四聯(lián)張都拿走！撕開了我心疼，還不如整個兒一套，都讓他拿走送人?！?/br>
俞靜之說：“想要猴票的，一定就是跟他同齡一邊兒大的孩子，屬猴的。以前同班級玩兒得要好的，捋一遍，還能有誰？”

周鳳城說：“……他班里，不是大部分都屬羊的？”

俞靜之也笑不出來了：“就真有幾個屬猴的，你哪知道啊?！?/br>
……

趁著開學(xué)之前，假期的尾巴，周遙在城里逛了挺多地方。

北京確實繁華了，他才離開幾年而已，仿佛幾年之間，這個城市一下子變得無比熱鬧而前衛(wèi)。大都市發(fā)展日新月異，公車和無軌電車增加了很多新線路，與他印象中很不一樣了。

機床廠門口的那間副食商場，以前是職工們路過必入的商店，也沒別地方買東西，現(xiàn)在可不一樣了。附近直接平地拔起一座新樓，門口豎起鎏金的大字“東大橋大棚”。里邊賣什么的都有，從吃到穿再到玩兒，經(jīng)營者全部都是倒騰小買賣出來擺攤兒的個體戶。

不遠(yuǎn)處，路口，一大片荒地被開發(fā)出來，建起了“藍(lán)島大廈”，整個建筑用了全玻璃外殼，通體的藍(lán)色玻璃在陽光下熠熠發(fā)光。那百貨公司里面賣的都是高檔時裝、家用電器、護(hù)膚品化妝品。

再往城里，城市的中心地帶，就更加繁榮時尚。連王府井、友誼商店都嫌太土，掉價了，周遙的叔和姑給他買衣服，都要在燕莎和塞特買，說這倆地方才是最貴最時髦的購物中心，里邊購物的全是外國人。

周遙覺著這倆地方就是專門坑外國友人的，一條牛仔褲敢賣六百多塊錢？

他叔叔最近注冊了一家所謂的貿(mào)易公司，就是倒騰物資的。下海之后交往不少生意朋友，不知從哪弄到幾張演唱會的票，就帶大侄子出來見見世面。

“遙遙，都沒看過現(xiàn)場演唱會吧？”他叔叔開著小轎車，前座還帶著一個二十出頭的靚妹，看著就沒比周遙大幾歲，說是“女朋友”。

“沒看過?！敝苓b實話實說。

“你們那兒都沒有吧？”他叔叔語帶不屑，“演藝界的這些人，還是在北京比較集中?！?/br>
“我們那兒也有明星演唱會，但我沒怎么看過?！敝苓b無所謂的，“我進(jìn)體育館，一般就是去踢球?！?/br>
“今兒咱們來體育館，就是聽歌。”他叔叔開著車，鳴著笛，呼嘯在工體路上，“老崔！搖滾！”

工人體育館，那是一場“地下工廠”民謠巨星們的拼盤演唱會。

人山人海，滿眼都是披散著頭發(fā)、穿著喇叭筒牛仔褲的熱血的年輕人，身邊摟著青春性感的女孩兒，女孩兒還都穿著超短裙和高跟鞋，男女恨不得都留著大波浪卷發(fā)……看臺上吹著喇叭，打出巨型橫幅，寫著“我一無所有，我愿意跟你走”……

周遙確實沒見過這樣場面，他以為只有足球場上才會這樣火爆。觀眾席上根本就坐不住啊，因為前排和后排都站起來吼了，周遙于是也站起來吼了。

這就是一代曾經(jīng)迷惘、彷徨又熱血無畏的年輕人，終于忒么找到一種合理合法的宣泄方式，用搖滾樂大白話來表達(dá)內(nèi)心憤憤不平的吶喊。

腳下的地在走。

身邊的水在流。

告訴你我等了很久。

告訴你我最后的要求。

我要抓起你的雙手。

你這就跟我走。

這時你的手在顫抖。

這時你的淚在流。

莫非你是在告訴我。

你愛我一無所有。

……

以周遙的年紀(jì)，對這樣的歌詞理解還不夠透徹。即便如此，都能聽出這歌詞寫得太好了，是富有感染力的，讓他血管里郁結(jié)的粘稠一下子沸騰了，讓他不斷陷入斷層式的回憶，讓他沖動，讓他渴望內(nèi)心真正一直在尋找的東西……他終于回來北京了，自己非要回來的，他在尋找什么呢。

半大的不知愁滋味的小子，他也有留不住的青春么？

崔健當(dāng)晚唱了好幾首歌，現(xiàn)場很多人就是為看一眼老崔來的，氣氛爆了。老崔唱了……

直到演唱會結(jié)束，大撥人從樓梯口往下走，周遙還意猶未盡，腦子里嗡嗡的，回蕩著那句“你這就跟我走”。

身邊是浩浩蕩蕩的人影，蹦跳著，叫喊著，群魔亂舞。周遙幾乎在臺階上絆倒，喊了一聲，他叔叔趕忙拽他一把，然后他叔的小女朋友也嗷嗷叫了，好像高跟鞋崴掉了。

“要哥背你不？”他叔叔沖女朋友喊，“我們倆扛你啊？”

“等會兒，小嬸兒您就自己扛吧，我鞋也崴啦。”周遙說。

“呵你這小子?！彼迨逭f。

“哎呦，我鞋都掉啦幫我撿個鞋——”那姑娘指揮著倆男的撿鞋。

工人體育館時常舉辦大型演唱會，但通道出口設(shè)計不太科學(xué)，有個大轉(zhuǎn)彎，偏偏在轉(zhuǎn)彎處架了一道礙事的鋼管扶手，想法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