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雙手插在棉服兜里，小旋風(fēng)一般躥得飛快，兩條細(xì)腿跨過一道障礙，翻下鐵皮鏤空的樓梯，回頭對陳嘉咧嘴一笑，然后猛地閃進(jìn)廠房哪道小門里。

哎！

他好像聽見陳嘉在后面遠(yuǎn)處叫了他一句。

巨型的一車間廠房大樓，就是以鋼筋為骨、水泥澆筑出來的一尊龐然大物，泛出鐵灰色的光澤。

大樓這左一道門，右一道門，每個門總之都長得差不多。誰認(rèn)識？

門上還沒寫清楚，只用油漆涂上天機密碼一般的大號數(shù)字，奇形怪狀的“268”，“437”之類的，誰看得懂？

竟然沒人看門值守，周遙一猛子扎進(jìn)屋子去，根本還沒有弄清是干什么的。里面是高聳的直通屋頂?shù)木薮箬F皮罐子，鐵皮外面陳舊得爬滿鐵銹，呈現(xiàn)棕紅色，在繚繞的白色氣體中間顯得色澤猙獰。

周遙沒弄明白狀況，一股強烈的蒸汽撲面，是狠狠“打”在他臉上，讓他下意識趕緊回頭躲！腳底下還被憨粗的鋼鐵管道絆了一下，就往前撲過去……

那股疼像抽他臉，然后好像又抽到他后脖子，讓他驚懼。后心都驚出一道寒氣，周身卻是熱浪蒸騰。

白氣太多看不清，他絆倒不知要滾到哪個巨型鐵皮筒子下面了，一只手兇狠地抓住了他，先抓他肩膀，然后拖著他胳膊，把他拽起來。

“遙遙?。　标惣魏八?。

周遙踉蹌，腦子熱得像一團(tuán)漿糊，撲進(jìn)的就是那個懷抱。兩人好像裹著連拖帶抱，因為蒸騰的白霧迅速就化作一層濕熱的水珠，把倆人黏在一起了似的……

第8章圍觀

其實，只有周遙看不懂這附近的門牌標(biāo)示，他對廠區(qū)布局還不夠熟，陳嘉對這兒是很熟的。

陳嘉腿上好像也絆了一下，重重地踉蹌，但兩手抓著他肩膀就把他拖出來了。

陳嘉臉上也閃過一絲驚嚇：“瞎跑什么啊？你快出來啊?！?/br>
一下子脫離那片炙熱的白氣，周圍迅速就冷下來，臉、手和身體也冷卻下來。這畢竟是數(shù)九寒冬，氣溫很低，天氣寒冷。

兩人撞在大鐵門上，然后跌跌撞撞跑出來，簡直像從地洞探險爬出來了重見天日，這也就是熊孩子敢玩兒。藍(lán)天“嘩”地映入眼簾，一下子就安全了，剛才也嚇壞了……

周遙臉色泛白，不知是不是被白汽熏的。

本來他就夠白的，簡直是慘白了。

陳嘉直勾勾盯著他，胸膛起伏，不停呵氣，把周遙抱著。倆人胸膛在打鼓似的，互相“嘭嘭”地撞在一起，都很緊張。

“我靠……”周遙一臉蒙逼心有余悸，“什么地方??？”

“瞎跑什么，你傻B??？”陳嘉低聲罵他了，“高壓蒸汽鍋爐房么，從來不能隨便進(jìn)的?！?/br>
“我……我哪知道。”周遙翻了個白眼，無話可辯，自己確實傻帽了。

男孩子在外面野著，說到底還是做事魯莽，與危險擦肩而過還懵懂無知。

廠區(qū)小街道對面，就有三三兩兩的職工走過去，納悶地回頭看他倆：那倆孩子唧唧咕咕干什么呢？不是那誰家的周、周什么來著？看后門的老唐，唐師傅怎么又不在啊又隨便脫崗……

周遙也心虛：“惹禍了，快走吧。”

陳嘉還摟著他，安撫似的在他后背撫摸幾下，結(jié)果摸得周遙低聲叫了：“疼，我后脖子……有點兒……疼。”

“怎么了？”

“哎，不會把我燙著了吧？……”

“你幫我看看后面，脖子，有點兒難受……”

陳嘉后來說，周遙你也是虎得二五八萬的。傷著了吧，傷著你小樣兒的還不知道喊疼！

所以，周遙也特虎，特別猛，明明長得小白臉一個，以為特嬌貴的，其實他沒有。從始至終也不吱哇叫喚，更沒哭鼻子。

他一點兒也不嬌貴嬌氣，尤其在陳嘉面前，自然而然的，不能讓人家笑話他看扁了他。陳嘉弄破點兒皮難道會哭嗎？

陳嘉說，你去不去醫(yī)務(wù)室？

周遙拒絕，回家回家，老子才不去醫(yī)務(wù)室。

周遙所說的回家，是回陳嘉的家，已是輕車熟路。小胡同離廠子很近的，不用坐電車，陳嘉就扶著他后腰，一路不錯眼兒盯著他，帶回家了。

倆人貓腰走過路燈下的小胡同，在狹窄的過道里迎面還碰到唐錚。

唐錚畢竟比他們高一年級，又在外面社會上混的，懂得就多，心思也多。

唐錚都走過去了還一直扭頭盯著他倆，很不忿的，突然一笑，抬手一指陳嘉：“你丫真行！”

行什么啊？陳嘉白了一眼。

那時候，根本就還不懂這句話隱含的復(fù)雜意味。

陳嘉是一手幫周遙扒拉著衣服領(lǐng)子，不蹭到皮rou，另一手扶著腰，已經(jīng)知道周遙是被蒸汽“哈”著了一下。

“拿剪子，嘶，哎呦……拿剪子幫我把毛衣絞開唄?！逼椒啃∥堇?，周遙坐在床上，陳嘉幫他脫衣服。

倆熊孩子，今天就是闖禍了，在外面玩兒太野。以孩子的心性，還是計較著怕被家長罵了以后就不能一起玩兒了。

“別絞開，羊絨衫呢?！标惣握f，“我?guī)湍忝撓聛??！?/br>
陳嘉把兩手伸到他的羊絨衫里面，用力撐開，從后面慢慢地套過腦袋，把他脫出來。周遙皺眉，很想吐槽：“完了完了，我的皮完蛋了，我的皮都要掉了吧？我的脖子皮還有嗎？……我的臉……”

“你臉還在！”陳嘉被他叨叨得煩了都，“臉就有點兒紅，沒事?！?/br>
“我要仔細(xì)看看，我臉皮沒掉??？”周遙小心翼翼地?fù)崦约海弥倪B娣放在小衣柜上的鏡子左看右看。

陳嘉：“……看夠了沒有？”

周遙：“哎，擔(dān)心么，我?guī)洷劝瑲W里亞的一張臉，本來挺好看的。”

cao，你帥個鬼，陳嘉也想吐槽：“你真應(yīng)該把臉上揭掉一層皮……揭掉一層你還有一層呢，你就二皮臉么?！?/br>
“哎，就咱們班男生里面，每人發(fā)一套可拆解變身的黃金圣衣，是不是我長得最像艾歐里亞？”周遙認(rèn)真地問他鐵哥們。

“……”陳嘉都無語了，突然笑出聲，“你十月份的吧，不是天平座么？那你肯定是童虎么……”

我靠——才不是呢！周遙也笑。

闖禍?zhǔn)軅€能躲在屋里笑得出來，也就是他們倆，都絕對是耐cao的。

“過來，幫你脫秋衣，”陳嘉然后從床上繞過來到他面前，囑咐，“疼就抱著我?！?/br>
陳嘉把秋衣下擺撐開，極小心輕柔地、一寸一寸地往上擼那件秋衣，不碰到周遙身上，不弄傷他。

疼就抱著我。

燈下，屋中，這句話好像讓周遙像幻聽一樣，聲音帶磁的吸力，能吸住人的神經(jīng)……這都不像陳嘉這糙玩意兒嘴里能說出來的話。

兩人一站一坐，周遙一抬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