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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是又去換了盞參茶才輕聲勸慰道:“陛下,夜深了?!?/br> 梁璟未曾說話,他依舊低著頭, 面色寡淡批閱著手中的奏折。 殿中靜謐得很, 唯有那咳嗽聲時(shí)不時(shí)響起。 宮侍拿著手背抹著眼淚,他是自幼跟著梁璟的, 自然要比旁人更加知曉梁璟心中的苦…陛下自幼便是如此,高興是這樣,不高興也是這樣, 仿佛這世間之事、世間之人都不值得他有什么變化。 可宮侍卻知道, 有個(gè)人在陛下的心中是不一樣的。 每當(dāng)那個(gè)人在的時(shí)候… 陛下的心情總是會好些,即便他的面上沒有什么變化, 可身心卻要比任何時(shí)候都要松懈幾分。 只是那個(gè)人走得太早也走得太過凄慘。 宮侍看了看昏暗燈火下的梁璟,明明才三十余歲, 可陛下的身子…他想到這又止不住默聲落淚,陛下如今這幅模樣,何嘗不是在贖罪? 待又過了半個(gè)時(shí)辰,梁璟才放下手中的御筆… 他接過宮侍遞來的帕子, 面色寡淡開了口:“晉王可回來了?” 宮侍低著頭接過帕子,聞言是斂下喉中的哽咽聲,恭聲答道:“已讓人八百里加急去請了,不需幾日便能到了?!?/br> “那就好…” 梁璟看著那晦暗不明的燈火,待過了許久才又淡淡說了一句:“朕的身子總歸還能再撐幾日?!?/br> 他這話說完便又止不住咳了起來。 “陛下…” 宮侍跪在梁璟的腳邊,他拿著袖子抹著眼淚,口中是跟著一句:“您吃藥吧…太醫(yī)說了,您只要吃藥身子,身子總能好的?!?/br> 梁璟從那燈火上收回眼,他垂了一雙淡漠的眼看著宮侍,聲音無波而淡漠:“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 這些年他南征北戰(zhàn),擴(kuò)疆開圖,梁國百姓富足而安康… 可他卻一宿宿睡不著。 每當(dāng)他閉起眼睛,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就是滿身是血的蕭觀音…她躺在他的懷里毫無生息,往日鮮活的眉眼也再無生氣。有時(shí)候在夢中她也會睜開眼,靜靜地看著他,可每當(dāng)他要靠近她的時(shí)候,她便又消失不見了。 “咳咳…” 梁璟站起身,他身上的帝服仿佛又寬大了些,可他卻無心去管… 他徑直往外走去。 宮侍知曉他要去哪里,他剛要跟上去便聽梁璟開了口:“不必跟著。” “是…” 梁璟輕咳著走出殿門,夜里的梁宮燈火通明,卻也靜謐得讓人害怕…他一路往前走去,跨過長長的白玉階梯,走過小橋便是未央宮。 未央宮實(shí)為皇后之居。 可這處住過的最后一任主人卻是太后,那個(gè)已經(jīng)死了十余年的蕭太后。 梁璟手中提著琉璃盞一路往里走去,殿中點(diǎn)著幾顆燈火。他停留在寢宮之外,透過槅扇能看到里頭的裝飾一如舊日,仿佛未有一絲變化…可還是有變化的,這些年寢宮之內(nèi)多了不少畫,有早年他畫的,也有這十余年來新畫的。 他推開槅扇,偌大的宮殿約有百余幅畫… 梁璟的手撫過那一副又一副畫,畫上都是同一個(gè)女子,只是年歲約有些不同,稚女時(shí)的歡樂嬌憨,及笈后的嬌艷非常,還有她穿著大紅婚服的樣子。 “蕭觀音…” 梁璟的聲音在這夜色里越發(fā)低沉,像是在壓抑著什么而顯得有幾分顫抖…他看著畫中的女子,指腹輕輕滑過她的眉眼,而后他合起了雙眼,素來寡淡的面容帶著幾分掩不住的悵然與悲傷。 十三年了,你離開朕十三年了。 … 梁璟還記得初見蕭觀音的時(shí)候… 蕭觀音七歲,而他也才十歲有余。她由人領(lǐng)著來到他的跟前,半歪著頭睜著一雙又圓又亮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聲音還帶著一股子甜糯味:“你是我的夫君嗎?” 那是他們初次見面,卻并不是他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 蕭家千金,身帶鳳命…出生便已注定是他的妻子。 見到她之前,梁璟并不覺得有什么,于他而言不管是誰都是一樣的…可在見到她之后,他忽然覺得有這樣的一個(gè)小妻子仿佛也并不是一件壞事。 梁璟記得那個(gè)時(shí)候,他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低著頭面色淡然得看著她。 他這樣的表情往常不知道嚇退過多少人… 可蕭觀音卻一點(diǎn)也不怕,她不僅不怕還走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從她的小荷包里取出一顆松子糖似是猶豫了一會才萬分不舍得放到了他的手中…她仰著頭看著他,聲音軟糯,臉上還帶著甜甜的笑:“我請你吃糖,你以后要對我好?!?/br> 那顆松子糖是什么味道,梁璟早就忘記了… 他只記得小丫頭的手rourou的,摸起來很舒服。 后來的日子里… 蕭觀音更是常常往他這處跑,小小的身子就跟在他的身后,每回他沉著臉問她做什么的時(shí)候…她便仰著一張明媚的小臉與他說道:“你是我的夫君,我不能讓別人搶走你。” 她這話說得一點(diǎn)都不害臊,完全不似他往日見過的那些詩書禮儀浸養(yǎng)出來的姑娘。 他應(yīng)該生氣,甚至應(yīng)該斥責(zé)她不懂規(guī)矩、毫無禮儀… 可看著她那樣明媚的小臉,他卻舍不得了。 他不說話縱容她跟著… 越縱容她的膽子也就越大。 那個(gè)時(shí)候他想要把這世間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他知道他是喜歡上這個(gè)小丫頭了,這個(gè)注定要成為他妻子的小丫頭…可世事總是這樣令人無奈,他的父皇召他入宮,原本他以為是要提起他與小丫頭的親事。 卻未曾想到迎來了那樣一道旨意… 他的父皇要娶她,只因父皇的身子越漸孱弱,而蕭觀音的命格恰好可以使他恢復(fù)如初。手中握著的權(quán)力越大,人也就越發(fā)惜命…梁璟往日從未抗議過他的父皇,可那一回他卻生出了抗議。 他跪在父皇的面前,請他收回成命。 那是他的妻子… 他小心翼翼護(hù)著、養(yǎng)著,終于等到她長大,他怎么能舍得她嫁給別人?可他跪了一天一夜卻什么都沒有等到,他的心腹們勸他要忍…若是真惹了父皇生氣,他這東宮之主的位置怕也做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