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東南西北。楚白衣放開緊握月暗明的手，走上前去，借著星光仔細查看。白霧密且厚重，他查看幾番又返回原處拉住月暗明，圍住最右邊樹木繞上三圈，又往前走去，走到第三株樹前照舊繞上三圈。看似詭異走法，卻是三繞□□間，道路豁然開朗，前方是一條通幽小徑，延伸入山。楚白衣拉住月暗明一路走去，又是跋涉三個時辰，已是子時三刻，小徑越往深走越發(fā)開闊，最后居然通向一處山間空地?？盏亻L滿及膝雜草，行走間有細碎簌簌聲，空地一角兼有幾間竹屋，屋內(nèi)一片漆黑，四下也是一片黝黑。

楚白衣握住月暗明的手更緊，也更冷。春風(fēng)微涼，露華其重，一輪明月，也更孤寂。楚白衣的手在顫抖，心也顫抖，他只覺一陣窒息，連呼吸也要忘記。他早該想到，師傅本就閑云野鶴慣了，又豈會在此？可他卻只知此處，更不知從何尋找。他的雙腿有千斤重，身體也更沉，他拉住月暗明，緩緩朝竹屋走去。

一盞燭火，火影幢幢。楚白衣扶住月暗明在床上躺下，屋內(nèi)簡潔，不過一張木床，一張木桌，一張書柜罷了。屋內(nèi)四處已積滿薄薄灰塵，顯然有些時日無人居住。楚白衣起身，走到書柜前，翻弄幾下，抽出幾本舊書又放回去。他的雙眸不由得凝望窗外，暗自思索。他好像已有打算，又是苦澀笑。他本是心靜如水、無欲無求之人，可好像遇見他之后一切都變了。他又回望月暗明，凝注著他，屋外風(fēng)聲過林，林海呼嘯。

赤炎自屋外照射進來，他躺在一席灼熱之下，眉眼微動，蒼白的臉，淡薄的唇，恍若畫中人。楚白衣走到月暗明身邊，抱住他，他又已發(fā)病。額頭滲出細碎汗液，鬢角沾濕。他抱住他，讓他背對自己。楚白衣也曾修煉凡雨明陰，不過并不純熟，月暗明的病，需以至純內(nèi)功心法借以強勁外力沖破全身xue道，重塑內(nèi)力不可。他只能讓他不那么痛苦，他兩手抵上月暗明背部，催動內(nèi)力，為他傳輸真氣。他胸口沉疴因牽扯流出血來，他卻并不在乎。

片刻之后，楚白衣松開雙手，月暗明背后無力，靠在他懷中。他抱著他，默不作聲，他也并不言語。他想要這樣安靜一輩子。

月暗明聲如蚊蚋，看他，道：“我沒事，你不須擔(dān)心。我只想最后時日與你一起?！彼f著，在他肩頭蹭了一蹭。

楚白衣抱緊了他，動作溫柔，就如同抱著一只懨懨無力的小動物，他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們還有很長時間，我們還要一直在一起，不是么？”他微微笑了，看他。

月暗明攢眉，垂首，垂下的右手，捏得很緊，指甲深深嵌入掌中，看不出真實表情。他忽而抬頭，凝眸笑了，道：“你說的對，我們還有很長時間?！?/br>
這幾日，月暗明的病發(fā)作更多，楚白衣只能不斷為他傳輸真氣，減輕痛苦。風(fēng)并不大，月暗明躺在床上，雙眼緊閉，似已入夢。楚白衣走出屋外，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病一天更比一天嚴重，他卻別無它法，只能眼睜睜看他飽受折磨。他的心在滴血，在抽痛，就好像被一雙無情陰鷙的手死死捏住，不得安寧。

一旬過去，又是一旬。已近一月，屋內(nèi)昏黃，燭火搖曳。月暗明臉色慘白，唇色無光。楚白衣抱住他，凝注窗外，微微閉眼，他和他總是錯過一步，好像不論他如何努力，也總是失之交臂。他也已沒有力氣，半個身體輕輕靠在窗欞。懷里的人呼吸微弱，胸口起伏，他知道他很難受。他扶正他，雙掌抵在他后背，為他傳輸真氣。

這二旬，楚白衣為月暗明傳輸真氣，力氣消耗實在太多，總算為月暗明減輕體內(nèi)熱冷兩毒。只不過，這都不是解決辦法。屋外忽然一陣蛙鳴，風(fēng)動樹搖。楚白衣額角滲出細碎汗液，全身都在發(fā)抖。他因消耗太大，突然噴出一口鮮血，血水噴濺在月暗明衣衫。他身體搖晃，倒在一邊。月暗明回身抱住他，懷里的人垂首無力，他也已無力。他和他，就這般相擁，呼吸清淺，他握住他的手，很緊。

☆、柳暗花明

清晨十分，濃春露寒。楚白衣睜眼，月暗明正躺在身側(cè)，他握住他的手，冰涼如水，沒有一絲溫度。楚白衣強撐身體，右手探月暗明鼻息，他呼吸清淺，斷斷續(xù)續(xù)。他抱起他，身體更是奇寒透骨。他痛苦地閉眼，為他蓋好薄衾。

楚白衣走出屋外，已淚流滿面。他不想被他聽去啜泣，可又實在控制不能，所以只能獨自神傷。辰時三刻，鳥聲婉轉(zhuǎn)，他站在草叢，木然凝目，目光像是穿透樹林，游弋到千里之外。風(fēng)很大，細密的雨淅瀝瀝下著。已不知過去多久，楚白衣就這般站著，任風(fēng)雨交加，濕透衣衫。

他的目光始終注視遠處，暗沉中又燃燒火焰，他的雙手握成拳狀，力氣已被抽干。就這般，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任時間流淌，歲月如水。

樹林深處，幾聲輕點，有人落于地上。這人一襲灰衣及地，白發(fā)紅顏，面色慈祥，又極清冷。他輕輕走上前來，楚白衣看定他，嘴唇似也發(fā)抖。“師傅，”他輕輕喚了聲。

畫扇仙人頷首，站定原處。凝望屋內(nèi)又搖頭，他其實比誰都清楚，也比誰都明白。他面色清冷，像是思索，久久不曾言語，片刻后，他抬手，道：“白衣，為師知你所謂何事?？晌輧?nèi)之人，你又是否了解？”

楚白衣抬首，道：“請師傅救他。”

畫扇仙人搖頭，再道：“他心術(shù)不正，恐成大患?！?/br>
楚白衣仍道：“徒兒請師傅救他。”

畫扇仙人不再言語，其實他已看得太過明白，也看出楚白衣對那人用情至深，他本想勸他，誰知他冥頑不明。可他呢？竟可以拋下楚白衣不顧么？顯然他也不能，所以他也只能救他。

畫扇仙人不顧楚白衣，走入屋內(nèi)。楚白衣跟在身后，一同進屋。屋內(nèi)床上躺著一人，面如菜色，呼吸沉滯，三千青絲披散。畫扇仙人上前，對楚白衣道：“把他扶起來?！?/br>
楚白衣先是一愣，繼而趕緊上前扶起月暗明。月暗明似受驚擾，睜眼，看向楚白衣又看向畫扇仙人。楚白衣已握住他的手，對他道：“這是我?guī)煾担麜饶??！?/br>
月暗明看向畫扇仙人，輕聲道：“在下謝過仙人?！?/br>
畫扇仙人并不言語，上前扼住月暗明手腕，又輕點他全身八處大學(xué)，微微頷首，似已明白什么。他道：“白衣，你扶正他，為師為他疏通xue道?！?/br>
楚白衣扶正月暗明，退至一旁。畫扇仙人上前盤腿坐好，先是伸展兩手抵在月暗明背部，為他輸送真氣。后又回手，聚氣于手，為他疏通全身四百零九處xue道。聚清濁兩氣由腳踝至下丹田，至中丹田再至上丹田，打通任督二脈。不過于右下肋骨，畫扇仙人暗下一點，一處弱xue，無影無蹤。月暗明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