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燈無所謂地笑笑，緩緩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沒了我晏如燈，總會有旁人?！标倘鐭羰й檭赡?，中原武林仍舊波瀾不驚。若非元不渡的出現(xiàn)，只怕他死了都沒人知道。何來“不能失去”一說？

方執(zhí)卻正色道：“元不渡狼子野心所謀甚大，如今他已一統(tǒng)拜月教，下一步就該入主中原了！”眼見晏如燈無動于衷，她又幽幽道?！把缑酥飨胧悄钪欢傻木让?？……只是宴盟主可知，元不渡所習功法名為萬法歸宗，他雖救你性命不假，你這一身危燕劍法也已被他學了去了！”

晏如燈眉心微挑，輕聲道：“這話……卻不像方姑娘該說的。”

方執(zhí)微微一窒，忽而五指成爪扣向晏如燈肩頭。晏如燈始料未及，忙飛身后撤。方家春雨刀法磅礴霸道、綿綿不絕，不想方執(zhí)今日出手靈巧騰挪甚是詭異。晏如燈猝不及防，堪堪擋得三招，已被方執(zhí)輕輕一掌摁在心口。好在，方執(zhí)并無害他之心，只在晏如燈耳邊輕聲言道：“聽聞，元不渡的心口正是他的命門所在?！?/br>
晏如燈目光一閃，了然地吐出一個名字來?！跋恪＃　?/br>
方執(zhí)說完這句，頃刻退后幾步，冷冷道：“香雪海應我一諾并未食言，是故，我亦不能食言。至于這一招究竟要不要用，只在宴盟主自己?！鄙Ｆ猩硭喇斖?，香雪海被元不渡打成重傷為方執(zhí)所救。香雪海生性狡黠，療傷期間對方執(zhí)百般糾纏戲弄。方執(zhí)雖無奈頭痛不已，卻也不得不承認與香雪海相處的時日十分有趣。豈料，香雪海未曾傷愈就接到了拜月教的飛鴿傳書，面色大變急急回去。臨行前，她許是意識到了此去與方執(zhí)再無相見之日，不知出于何種心理，竟給方執(zhí)留下了這可重傷元不渡性命的奪命三招。

晏如燈沉吟片刻，忽然問道：“方姑娘待香雪海，是敵？是友？”

晏如燈沒頭沒腦地發(fā)這一問，方執(zhí)一時之間竟有片刻錯愕。只見她目光微亂，久久才答：“這話……在我爹爹生前，我也曾問過他。待香初云是敵？是友？”

“方盟主怎么說？”晏如燈急急追問。

方執(zhí)輕聲答道：“爹爹說，人生在世，緣來則聚、緣盡則散，生死離別……反而是小事。”

“緣……”晏如燈怔愣許久才低低吐出這一個字，輕輕地將那沉甸甸的武林盟主令放在案上?！胺焦媚?，我若回不來，這武林盟主令就留給你了?！闭f罷，他也不等方執(zhí)有何反應，這便灑然而去。

與此同時，元不渡為了赴那生死之約亦在交代教中事務?！氨咀鸩辉诮讨械倪@段時日，教中事務由左右二護法暫攝。香少主以為如何？”

一身憔悴的香雪海立在一旁靜默許久，終是忍不住抬起頭來一臉怨毒地道：“你如今雖得了危燕劍法的心法，可晏如燈也得了萬法歸宗的心法。你與他一戰(zhàn)，未有必勝之把握。”眼見元不渡一如既往地無動于衷，香雪海不由逼上一步?！霸欢?，你若怕輸就該現(xiàn)在就將教主之位傳予我。你若不懼，為何不殺了我斬草除根？”

元不渡微微側首，冷冷問道：“香雪海，你這是在求我？”

香雪海猛然一窒，只覺元不渡這話刻毒無比，仿佛他忍了十數載的齷齪惡氣只在這輕飄飄的一句中盡數回敬了過來。香雪海的面上頃刻布滿了羞恥惱怒的紅暈。

“拜月教教主位從來不是傳下來的，而是搶過來的。你若有能耐，大可放手一搏；若沒這本事……惡犬吠吠，徒惹人厭！”元不渡一臉冷漠無趣地說過這兩句，即刻拂袖而去。

時值九月，天高云淡。

晏如燈在昆侖山腳下的某處涼亭內擺上文楸、斟上好茶。不多時，元不渡聞香而至，在晏如燈的對面落座。

晏如燈執(zhí)黑子先行。“我非晏家血脈，是老門主憐我幼年失怙孤苦無依，將我抱回晏家撫養(yǎng)長大?！?/br>
元不渡跟著落子。“拜月教地處西域，教中子弟多為回鶻人，我卻是鮮卑人。幼年時因家中貧寒，賣身予拜月教為奴?！?/br>
“長兄宴如鏡資質平平，我習武多年總是刻意藏拙，唯恐惹其不快，使老門主與兄長父子隔閡?！焕祥T主慈愛，臨終前有意令我接任門主。我雖努力打消了老門主之念，可從此兄長與我離心?！?/br>
“西域不比中原，荒涼苦寒。每年冬季，大批牛羊凍餓而死，大批老弱一樣凍餓而死。是以，我自幼便知：若想活下去，唯有爭！”

“我與桑桑一見鐘情，可桑桑卻是我義弟的未婚妻子。我們不忍傷害義弟，決意斷情不復相見?？闪x弟卻始終耿耿于懷，最終與我恩斷義絕?！?/br>
“我接任教主，教中多半不服。教中長老重提與中原盟主約戰(zhàn)舊事，意在禍水東引，我豈能不知？可他們卻不知曉，我也同樣需要這個機會，令他們轉移視線方便我一網打盡！如今拜月教上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接任武林盟主、迎戰(zhàn)拜月教主，是我這些年來唯一一件心甘情愿去做的事。想不到，卻遇上了你……”

晏如燈猛然抬頭目光炯炯地望住元不渡，元不渡卻只靜默地回望著他，久久不發(fā)一言。

不知不覺，光線漸移，黑夜將至。元不渡低聲一嘆：“茶已盡?！?/br>
晏如燈卻仍有留人之意。“棋未盡?！?/br>
“意已盡?！痹捯粢宦洌欢杀慊羧黄鹕?，再不留連。

鏡頭一轉，兩人已在昆侖山巔相對而立。晏如燈一字字地道：“元兄弟，你救我性命是我摯友。今日你我一戰(zhàn)，只為各有立場?？上А呤诌^招，死生難料。元兄弟是我此生難得的摯友，亦是我此生難遇的敵手。是故，今日之戰(zhàn)，我必傾盡全力，也請元兄弟不必容情。我若折于元兄弟之手，無怨無悔；可若是……若是……我傷了元兄弟性命，如燈必刎頸相隨！”

元不渡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晏如燈，一向冷漠無情的眼底頭一次爆發(fā)出絢爛的異彩。片刻后，他清清楚楚地吐出幾個字來。“我答應你！”

此時鏡頭又回到了他們決戰(zhàn)前的那一天。元不渡走后，晏如燈獨自一人在涼亭坐了許久。直至天盡頭最后一縷陽光即將散盡，他方忡怔回神，準備收拾棋子。然目光下落，卻見那縱橫棋盤上，黑白二子猶如兩條大龍殊死相搏，勝負難料。晏如燈忽而自失一笑，喃喃自語：“天心已厭玄黃血，人世尤爭黑白棋。”然后，他起身，不顧而去，任由那飄落的黃葉一片片地將那黑白子逐漸掩蓋。

的最后一個鏡頭，是一個空鏡。但見——

夕陽殘，秋風起，紅葉舞。

枰上乾坤，終究荒蕪。

作者有話要說：

元不渡：我答應你！

導演：卡！這不是求婚??！

第85章上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