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服友善得像被瞬間拔去了所有利爪與尖牙。

他看著地面，猶豫一瞬，終究還是做了決定，低聲陳述道：

“縱橫堡的殺手，每次派出時都會喂服致命劇毒，二十四個時辰后，第一次毒發(fā)，三十六個時辰后，第二次毒發(fā)。四十八個時辰后，藥石無救，七竅流血，暴斃而亡?！?/br>
“因此為了活命，他們不會留任何余力，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來。”

“蘇先生，在下一條賤命，死不足惜?？墒悄?/br>
低啞的嗓音微微發(fā)顫，盡管它的主人在竭力克制，蘇景言也感知到了男人滿溢而出的恐懼與擔憂。

他竟是打從心底在關(guān)心著蘇景言的安危。

內(nèi)心微微觸動，然而尚未來得及深思，一路積攢的不爽被男人對自身性命的輕視而燃爆洶涌開來。

“既然是賤命一條，死不足惜……”漠然地向他投去一瞥，蘇景言輕哼一聲，“當日救你，倒是我多此一舉了?！?/br>
“不、不……是……”

男人似是沒料到他這種反應(yīng)，急忙抬頭，本就不善言辭，現(xiàn)在心神不穩(wěn)，更是只會連連搖頭，機械地重復相同的詞語。

“那我就不明白了，那些殺手那般厲害，而若非一心求死，閣下為何會久久滯留此地？”蘇景言神色嚴肅，雙目逼視著腳下的男人，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陡然變冷，“你可知道，這山下的百戶農(nóng)家，很可能會因你的愚蠢而被無辜牽連！”

被他毫不留情指責的男人渾身一顫，這下連不都說不出來了，只是僵直著身子，頭顱越來越低。

蘇景言拉過藥箱擱到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陷入木然的男人，半晌，見他確實是真切地在愧疚與后悔，便用手指叩了叩身邊的桌子，緩了聲音示意道：“坐過來，自己止血上藥?！?/br>
雖然沒了先前的嚴厲，但他的態(tài)度依舊頗為不耐，口氣算不上友善，可身上沾血的人卻像得到了特赦令一般，偷偷瞄過來的雙眼閃過幾絲莫名的光彩。

他坐到凳子上，熟練異常地快速處理傷口，手法雖然都是最有效的，可看在蘇景言這個專業(yè)人士的眼里，實在是簡單粗暴，簡直在挑戰(zhàn)他的忍耐極限。

他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奪過男人手里的繃帶，阻止他只圖速度、后患無窮的包扎。隨即嘩啦一聲撕開他腿上的布料，低頭用濕巾擦拭傷口周邊的臟污。

屋內(nèi)安靜下來，幾寸之外，另一個人的呼吸聲落在耳旁，在這已顯寂寥的深夜里，聽起來竟有些難得的心安。

“今晚還有幾個？”

開始裹傷口的時候，蘇景言突然問道。

“嗯？”

男人正呆呆望著他的發(fā)頂，聞言，一時半會反應(yīng)不過來，只能發(fā)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喉音。

“我說，追殺你的那撥人，還剩多少？”

蘇景言直起身來，盯著他：“我們兩一起，盡快把他們處理了。”

“！”

男人眼瞳放大，驚得身子一抖，從凳子上直接站了起來。

蘇景言默不作聲，好整以暇地抱起雙臂，打量著面前的人，看他這次能不能有什么新花樣。

“蘇先生……”男人不敢置信地低喚道，漆黑的雙眸染上幾分難以阻擋的喜色，可轉(zhuǎn)眼間，這些情緒全部褪去，被閃著冷輝的堅定取而代之：“如果先生信我，請先暫避它處，兩日過后，在下一定完好無整地將此處還予先生。”

“我不是為了你?！碧K景言輕描淡寫道。

“在下知道?！绷硪蝗私拥捻樋?，似乎毫不意外，他認真地看向蘇景言，鄭重道，“但這事由我而起，這條命也是先生所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便絕不會讓您有一絲一毫的風險?！?/br>
“在下懇求先生，請盡快離開此地?！蹦腥肃Ю宦暤诙喂蛄讼氯?，挺直腰背，雙目灼灼，“頂多再有一刻，他們就會追來，時間緊迫，請先生信我一次，即刻離開這里！”

蘇景言默不作聲，男人的種種舉動和話語，不禁令他疑竇從生。從進門開始，這人就對讓自己離開竹居莫名的執(zhí)著。劍醫(yī)蘇景言不是文弱的白面書生，甚至，江湖之上有那么一撥人，比起醫(yī)術(shù)，對他劍者的身份更為認同，這從他名號兩字順序就可以看出。眼下，與那些狠絕的殺手正面交鋒，就算缺乏應(yīng)對經(jīng)驗，蘇景言自認短時間對方也奈他無何。

可顯然，另一人卻認為他多待一秒，都會有性命之憂。

不是對方殺手真的逆了天，就是這其中另有他不知道的隱情。

“不行?！碧K景言沉吟半晌，突然給出這樣一個回答。

再次說服失敗的人難掩眼中的瞬間的黯然與失望，他深深地望過來，無聲的關(guān)切與惶然幾乎凝成實體，沉默著再一次懇求著他改變主意。

“我雖不愿招惹事端，但也斷沒有別人挑上門來，還一味忍氣吞聲的道理?！碧K景言摩挲著手中茶杯，不容置疑道。

“……”時間已經(jīng)不多，可他竟想不出任何有用的辦法來讓青年離開這里一步。男人低頭咬牙，因憎惡自己的口拙，而將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蘇景言啜了一口茶水，目光轉(zhuǎn)到窗外。

氣氛凝重起來，時間一分一秒被無限地拉長，漫長的磨人。

靜寂的夜色中，隨著晚風傳來細微的響聲。蘇景言挑了挑眉，而另一人像如臨大敵的野獸，敏捷地起身躍到門外。

幾息過后，男人腳步沉重地返回。

蘇景言朝他看去，只見對方鼻尖浸出汗水，唇色發(fā)白。

迎著他的目光，男人走到他的面前，靜默了一會，忽然平聲開口：

“縱橫堡的殺手，常年服食特定的藥物，長此以往，堡里可借血鷹尋其蹤跡，廣達千里，至死方休?！彼麛恐劢蓿Z氣極為平淡，像是在敘述與己身毫無關(guān)系的事，“這一個月來，他們搜遍了附近方圓百里，也未發(fā)現(xiàn)我的尸首，這才疑我未死，動用血鷹?！?/br>
蘇景言被動接受這些他一點也不感興趣、卻可猜出幾分的前因后果，微微皺起眉來。

“蘇先生?！辈煊X出他的不耐，男人啞著嗓子低喚道。

隨即，他再一次恭敬地、卻頭一次緩緩地朝蘇景言跪了下去，：“您從不問我的身份，是因為在您眼里，我和一只小貓小狗沒什么區(qū)別。然而您能這樣看我，我已經(jīng)十分的感激了?！?/br>
“您是個好人，沒必要因為我這種人，而牽扯到麻煩里來?！?/br>
他頓了頓，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隨即抬眼直視蘇景言，極為認真道：“這里是個不錯的隱居之地，是我讓這里沾了血，我向您陪個不是?！?/br>
蘇景言端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有些愕然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一直以為這人沉默寡言，便該是情感遲鈍，誰又能料到，這五大三粗、刀口上舔血的男人，竟細膩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