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布，意識昏沉不定之間，楚茗踉蹌一下，勉強(qiáng)轉(zhuǎn)過了頭——

他最后看清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

嘩啦——

千萬根雨絲冷冷劃過空氣，暴雨傾盆砸落，公路沉沒在漫天的雨水之中，一路延伸至灰霾沉沉的前方。

車輪重重碾過泥水，激起一片渾濁的薄膜。兩只鋼鐵巨獸披著泠泠雨光咆哮在公路之間，一前一后，死死相追。

楚茗在劇烈的顛婆中緩緩睜開眼睛，只覺頭疼欲裂，忍不住悶哼一聲。

耳邊是瓢潑的雨聲與車子狂暴的轟鳴，腦海中有無數(shù)畫面閃過，他痛苦地低喘，想要按住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被粗繩緊緊捆在了身后，動彈不得。

“楚導(dǎo)?！?/br>
駕駛座上有人微微回過頭，道，“那個人在追你。”

楚茗：“……”

雨天，公路，車子——眼前的這一幕和記憶深處某個畫面重合，他疼痛不堪地低下頭，隔了很久才道：“伊志……你這是什么意思？”

伊志沒有回答，只是猛打方向盤，讓車子在高速中轉(zhuǎn)過彎道。

這簡直是不要命的行為，楚茗身體不受控制地摔向車窗那邊，眼睜睜地看著車門狠狠擦過高速路的護(hù)欄，生死一線。

他的頭磕到了車窗，撞擊之下楚茗眼前一陣發(fā)黑，只能勉強(qiáng)透過后視鏡看見后方不遠(yuǎn)處，一輛熟悉的車子緊緊跟著他們，同樣不要命地在雨中疾馳。

……不對，不應(yīng)該是這樣……

腦海里仿佛有什么東西急待破殼而出，記憶與神智混亂成絞死的一團(tuán)麻線。楚茗痛苦地蜷縮起身體，牙關(guān)緊咬，卻仍忍不住嗚咽出聲。

不該是這樣……和他記憶里的不一樣。

汗水沿著蒼白的側(cè)臉滑落，打濕柔軟的黑發(fā)。楚茗渾身因劇痛顫抖，指甲幾乎深深地沒入掌心之中。

轟隆——

數(shù)道銀白電光扭曲劈下，暗沉的天幕有那么一瞬亮如白晝，楚茗的臉色也被雷電映得煞白。

車廂里響起了手機(jī)鈴聲，詭異陰森的曲調(diào)，仿佛來自地獄的催命曲。

楚茗身體一僵，汗?jié)竦难劢奚陨蕴?，露出底下冰涼如凝墨的眼眸?/br>
伊志戴上耳機(jī)：“喂……”

他的話音頓住了。

一枚冷冰冰的，極度鋒利的刀片抵著他暴露在外的脖頸，刀鋒被血染紅，因?yàn)槌种镀男揲L手指被它割破，鮮血淋漓。

伊志抬頭，目光在后視鏡中與楚茗寒涼的視線交匯，又看見他無聲地對自己露出一個冷冷的笑容。

“……對，我還在路上……”

伊志說著，慢慢降低了速度，最終將車?？吭诼愤叄拔視幚砗玫??！?/br>
電話掛斷，他無言地摘下了耳機(jī)。

楚茗：“處理好什么？”

“……”

伊志沒有回答，只是在后視鏡里緊緊地盯著他，一對黑色眼睛仿佛一灘死水，激不起半點(diǎn)波瀾。

楚茗冷笑一聲，道：“原來這就是D型藥的效果——打開車門。”

后方不遠(yuǎn)處，男人冒雨沖出車子，攬臂擁住了踉踉蹌蹌走出來的楚茗，用力之大，好像要將這個人一輩子鎖死在自己身邊。

楚茗跌在他懷里，深吸了一口氣，道：“只有我們兩個人嗎？”

“那邊的人很快就會趕過來，最遲五分鐘?！?/br>
白軼解下外衣裹住他，沉聲道，“回車上，等安全后再和你解釋?！?/br>
楚茗道：“伊志被我綁起來了，把他也帶回去?！?/br>
“不，他留在這里?！?/br>
白軼搖頭道，“他體內(nèi)安裝了微型追蹤器，由那邊的人帶走?！?/br>
他扶著楚茗回到自己車上，又過去查看前面的伊志，確認(rèn)人不會逃走后，返回來坐進(jìn)了駕駛座內(nèi)。

楚茗坐在副駕駛座上，藏著刀片的衣袖被扯開了，手上的傷口經(jīng)過大雨沖刷，已是皮rou外翻，露出猙獰的血口。

白軼匆匆翻出紗布要給他包扎，楚茗則搖搖頭，拿過創(chuàng)可貼簡單地貼上，道：“一些小口子而已，走吧，不要耽誤太久?！?/br>
雖然季澤很快就能過來，但他總覺得這里不太安全，心里始終崩著一根弦。

車子啟動，掉頭沿著來時的方向駛?cè)ァＢ飞嫌暝絹碓酱?，幾乎很難看清幾米外的地方。

雨水如細(xì)蛇般沿著車窗扭曲滑下，過了幾分鐘，前方的公路上突兀地面出現(xiàn)了數(shù)輛黑色轎車——就像游蕩在雨夜的幽靈，無聲無息地窺伺著雨中迷路的旅人。

楚茗盯著那幾輛車，攥緊了五指。

“那是……季澤他們？”

“……”

白軼的眉頭深深蹙起，片刻后低聲道，“坐穩(wěn)?！?/br>
方向盤猛轉(zhuǎn)，車輪森森利齒般咬死地面，鋼鐵巨獸爆發(fā)出一聲暴戾至極的咆哮，悍然扎入了雨幕之中！

轟隆隆——??！

巨大的雷電將整片天空驚得戰(zhàn)栗哭嚎，在這震耳欲聾的雷聲之中，數(shù)道槍響被悄無聲息地掩蓋了。

吱——

車輪重重地擦過地面，發(fā)出一連串令人牙酸的磨擦聲。在公路上疾馳的車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沖向護(hù)欄，在大雨與驚雷無聲地注視之下……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第43章天亮

滴答,滴答。

雨水一滴一滴砸在臉上，冰冰涼涼的，幾乎涼進(jìn)骨子里。

全身上下的骨骼仿佛經(jīng)過了劇烈的擠壓,沒有一處不在叫囂著疼痛。他無助地蜷縮著,手指胡亂地在地上刮出一道道鮮血淋漓的痕跡。

最令人難以忍耐的還是頭疼，仿佛有千萬根鋼針刺入頭皮表層,疼得撕心裂肺。

伴隨著疼痛是無聲紛雜的聲音在他腦海中不斷響起,沉積多年的記憶表膜被割破一道口子,涌出了數(shù)不清的畫面。

“小茗……小茗！”

“救他！救救我們的孩子！”

“這里還有一個人！”

“醫(yī)生！救救他們！”

“……失憶是怎么回事,他會失憶？！”

“不要讓他想起來……就這樣吧?！?/br>
久遠(yuǎn)的記憶凝固在一點(diǎn),最后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

楚茗頹然地倒在泥污的土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汗水打濕后背，與雨水交混在一起，他整個人就像是剛從冷水里撈起來那樣，狼狽而濕漉漉的。

手指上的創(chuàng)可貼早就掉了，傷口泛起一陣陣鉆心般的疼痛。他咬牙想從地上爬起來，才一動腿，又是一股撕裂的劇痛。

楚茗嘶啞地“啊”了一聲,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伴隨著強(qiáng)烈的眩暈。

他喘.息著緩了好一會,直到感覺腿上的疼痛消減了一些,才慢慢坐了起來。

夜色昏黑，四周都是山林。他看不清自己的腿受傷程度如何，一摸之下也只摸到了滿手濕潤——不知道是血,還是汗水或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