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有些茫然，胡文麗卻劃過了一絲倉惶，她的手死死地攥著衣擺，說不出話來。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子簡直就像魔鬼，能輕易探知人心最深處的秘密。

    夏至緊蹙著眉，語速緩慢，但說出的話卻如她指間刀鋒般犀利：“你趁著那幫人不在的時候來送吃的，你是打算好要放我們走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幫著他們把女孩騙來呢？”

    是啊，為什么呢？結(jié)合那大姐進門后說的話，林湘回過頭來也覺得奇怪。胡文麗的嘴唇哆嗦著，一言不發(fā)。

    夏至也不需要她回答，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因為你不是真心要幫他們，你只是想拖延時間。至于為什么要拖什么時間？要是我猜得沒錯，你是想報仇?！?/br>
    報仇兩個字明顯擾亂了胡文麗的心神，她硬是擠出了一個僵硬地笑：“我哪里來的仇人……”

    “你的鄰居，”夏至看著她的眼睛，那里頭除了悲戚，是否還潛燒著復仇的火焰?！氨还盏臅r候你已經(jīng)十歲，當然能記得是誰害了你。只不過時過境遷沒有證據(jù)，法律也奈何不了他。你因他而家破人亡，他卻子孫滿堂、安享晚年。你就真能甘心嗎？”

    林湘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面容滄桑的女人，她明顯受過苦，過早白了的鬢角和手上遍布的老繭裂口都在訴說著這點。

    夏至在說到她的經(jīng)歷時很簡單扼要，十歲時被拐，家破人亡。但這九個字延伸開來，會是一個怎樣的故事，林湘幾乎不敢想象。

    于是她看向這個女人的眼神頓時變了，這是個可憐人。

    “報警吧！”夏至直接摸出手機丟給了林湘，只說了這一句。胡文麗的遭遇確實讓人同情。但這可憐人眼下手里極有可能捏著另一條人命，這就不是她們能做主的事了。

    “晚啦……”長久沒有發(fā)話的胡文麗忽然冒出了一句，她的面容此時顯得很平靜，甚至露出了一個微笑。她滄桑的臉龐因著這抹笑，而顯得明亮起來。

    “我在那老東西的飯里下了一整包耗子藥，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吃完了。你們報警吧！只要他死，我沒有什么好怕的?！?/br>
    “值嗎？”夏至沉默了一會，且不說對錯，但是胡文麗的人生還很長，就這樣用自己的命去換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真的值嗎？

    胡文麗垂下眼瞼，沉默以對。值不值得，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她曾經(jīng)有過一個幸福的家庭，雖然不富裕，但父母都很疼愛她。還有奶奶，更是把她當成手心里的寶貝，把家里舍不得吃的雞蛋攢起來去替她換回好看的花書包。

    但一切都在十歲那年化成了灰燼，她至今都記得那張?zhí)搨蔚淖炷槪骸胞慃?，伯伯腰疼，你幫我去拿袋核桃行不行？?/br>
    邊上那個陌生的男人眼中帶著估量，好像在看一只羊一口豬。她卻輕易地相信了，只因為是那個和善的鄰家伯伯提出的要求。于是她跟著那個男人走出了村口，也走出了原有的幸福。

    她被賣進了大山，每天有做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她生下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終日伺候醉醺醺的丈夫。

    在無數(shù)黑夜里，唯一堅持她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回家。而這條回家的路，她整整走了二十年。

    但回來了又怎么樣？村里還有老人記得她，他們拉著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念著：“麗麗，你怎么才回來呀！自從你丟了，你mama就一病不起，你爸爸為了賺錢給她治病，去替人蓋房子，結(jié)果出了意外摔死了。你mama沒熬多久，也一起走了。你奶奶把眼睛哭瞎了，每天都在村口等著盼著，卻終究沒把你等回來……”

    家里的房子還在，可她的家人卻永遠找不回來了。當她跪在家中破敗的院子中哭泣，鄰家卻是三代同堂，其樂融融。

    她找過記者，找過律師，面對無數(shù)同情的目光?？墒撬麄兌冀o不了她公道，消息散了開來，甚至又把她在山里的那個噩夢勾了來。

    于是，她跟那兩個人說，我都一把歲數(shù)了，頂不了什么用。不如我?guī)湍銈儯衮_個小姑娘回去。

    在把加了迷藥的茶端給那個姑娘時，她的手一直在抖。不要緊的，她跟自己說，等明天她就想辦法放了她。這么好心的女孩，該有好報的。

    在把耗子藥撒進鄰家鍋中的時候，她的手卻極穩(wěn)當，甚至是松了一口氣。也許，這是她唯一能替自己討回的公道。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案件其實是我曾經(jīng)看到的一個真實案例,但沒有后續(xù)。主人公逃脫后回到了家，但已經(jīng)家破人亡，害人的鄰居卻過得很好。當時看這個新聞時，從字里行間幾乎可以感受到那種絕望。愿所有人販子不要原地爆炸，而是去沒有人的地方爆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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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善惡到頭

    “后來，警察就來了，把胡大姐帶走了。隔壁那個老頭雖然吃了藥，但還有氣，就趕緊送醫(yī)院搶救。小夏姐傷了手，正好一起過來包扎。”以上情節(jié)由夏至負責主講，林湘自告奮勇地替這個故事畫上了句號。

    “既然報了警，怎么會受傷的，還有剛才說連手機也砸了？”林淵雖然頭腦一流，卻暫時沒辦法把這兩段情節(jié)拼一塊。

    “哦，這里頭還漏了一小段。”林湘如今已經(jīng)成了夏至的頭號小粉絲，恨不得把她小夏姐的英勇事跡宣揚得天下皆知才好?！熬靵碇埃莾蓚€人販子先回來了。小夏姐就跟他們打了一架。他們盡使陰招，虧得我小夏姐英明神武。一招黑虎掏心……”

    這一通渲染，恨不得把夏至描述成神奇女俠。饒是小夏姐的臉皮厚比城墻，也硬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林淵看著自己的妹子活蹦亂跳的，夏至為救她倒是掛了彩，便道：“既然包扎完了，我先送你回四眼井吧！你那兩個小弟四處在找你，電話都打到我這來了。”

    “行啊……”夏至如今算是功臣，自然沒什么不好意思的。難得有機會指使警務(wù)人員，不好好把握過期可就作廢了。

    至于林湘，就暫時還寄存在這里，有葛長君看著，諒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來。

    那老頭還在搶救中，有一個年長些的警員陪著家屬過來時，急診手術(shù)室的燈剛熄。見一個穿白大褂的出來就問：“大夫，送來急救的那個病人，情況怎么樣了？”

    大夫難得一次見到這么些穿制服的，雖然好奇，但仍很盡責地解釋道：“基本沒事了，雖然病人的年紀大了點，不過體質(zhì)還行。虧得現(xiàn)在賣的耗子藥毒性都不強，洗過胃恢復恢復，會好的?！?/br>
    投毒屬于惡性案件，聽說受害者救回來了，警官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義憤填膺的林姑娘卻不依了：“你們警察有沒有點是非觀念，這種人渣就讓他死了算了，還搶救…簡直就是浪費公共醫(yī)療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