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回答，他拉起西褲褲子，露出他真實的左腳、真實的右腳，展示給歐文。

歐文又笑了：“很好。”

“我知道你看過很多恐怖片。”邁克爾在歐文面前的地上坐下，遠離他的鎖鏈范圍。

歐文一邊用勺子把煎蛋扒拉進嘴里，一邊看著邁克爾。

邁克爾是個金發(fā)碧眼的男人，他金色的頭發(fā)在白織燈下顯出墨水的金棕，他很英俊，可以說英俊至極，像這樣英俊的男人絕不會出現(xiàn)在歐文的身旁，他們通常認為歐文這樣的人是些腦子不太好的書呆子，看看他的防毒面具和螞蟻吧。歐文搞不懂為什么一個這么英俊的人要當(dāng)罪犯，也搞不懂他為何不綁架點看起來更符合他審美的獵物。

“我看過你的博客。”邁克爾說道，“還聽過你的電臺?！?/br>
歐文的身體抖動了一下，他坐正了，停止吃東西，把盤子放到膝蓋上，看著邁克爾，感到自己被徹底得尊重了：“你聽過我的電臺？”

他已經(jīng)停止放送廣播三年了，那些獵奇的節(jié)目沒有太多人聽，他只制作了九期。

“我找到了你博客上的下載地址?！边~克爾說。

“真不簡單。”歐文奉承著，真沒想到這樣英俊的、和他根本是兩個世界的男人，能夠熟練使用“下載”這個功能，他以為邁克爾這樣長相的人cao作電腦都是憑借秘書搞定的。

“你覺得它怎么樣？”歐文問，他的身體向前傾斜著，迫不及待地想要聽聽看邁克爾的評價。畢竟真的、真的沒有人聽他的電臺，他說話顛三倒四，從一部恐怖片扯到另一部，會一邊說話一邊自己笑得直不起腰，他的廣播節(jié)目里，全部都是毫無頭緒的自言自語，正常人聽上個三分鐘就會知道這檔節(jié)目實在不知所云。歐文只收到過寥寥無幾的評論。九期之后，他就放棄制作電臺節(jié)目了——他可以在拍照、寫恐怖片筆記時自言自語，無需借助電臺的形式。

“我從你的電臺節(jié)目中得到了一些啟發(fā)?！边~克爾說，他看起來是在認真地思考。

歐文的心情很激動，他早就把所有錄音的設(shè)備都扔進了倉庫，不想再見到它們，他在電臺上遭受了一次又一次地打擊，那幾乎傷透了他的心。現(xiàn)在有一個認真聽他電臺節(jié)目的人綁架了他？那說明他的節(jié)目做得還不錯？

歐文看著邁克爾，充滿期待的。

“比如那個山谷連環(huán)殺人案件，十三個受害者，沒有任何聯(lián)系，最后發(fā)現(xiàn)他們的膚色組成了一個色卡拼圖?！?/br>
“那是第四期的中間位置?！睔W文很激動，他從未當(dāng)面見到一個把他的節(jié)目聽到十分鐘之后的人。他看著邁克爾，內(nèi)心既有喜悅，又有感激。

在這么糟糕的時候，他竟然遇到了一個聽過他節(jié)目的人。

“我也想做一個這樣的殺手?！边~克爾說，“我需要你做我的幫手?！?/br>
“不，”歐文趕緊搖搖頭，“我喜歡恐怖片，喜歡研究連環(huán)謀殺案，但我不想做一個殺手?！?/br>
“那你為什么要研究它們？”

“我研究它們，是因為我在現(xiàn)實中是一個普通人。”

“如果你不想做一個罪犯，為何要做那些廣播節(jié)目，寫那些博客？”

“拍恐怖片的人很多，寫恐怖故事的人很多，他們卻不是罪犯。我喜歡故事，在故事里可以干一切的壞事，但是我不想做這樣的壞事。”

“你在博客上寫過不少連環(huán)殺人犯的故事，他審判人類，用最可怕的手段對付他人?！?/br>
“那只是故事，我的想象，我不會把它付諸實踐?！睔W文說，他看著邁克爾。如果他們不是在一個骯臟的浴室，如果他的腳沒有被鎖鏈鎖起來，如果他們待在一個咖啡館，如果邁克爾只是要來和他研究他的電臺和故事，他真的會非常開心，但此刻他開始擔(dān)憂了。

“我不想殺人，也不想傷害誰。”歐文說。他有著喂貓的習(xí)慣，如果有鳥類受傷摔落在他家附近，他會開車去接護林員或者鳥類保護組織的人，他在學(xué)生時代是個書呆子，即使有人搶走屬于他的東西，他也不會和別人打架，他不喜歡暴力，從不參加沖撞性強的橄欖球比賽，甚至不去健身房……

他知道自己看上去可能真的像足了一個變態(tài)：他制作犯罪和恐怖片的廣播節(jié)目，寫內(nèi)容糟糕的博客，家里堆滿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如果警察查到他家，可能會把他帶進警局里詢問上一天一夜。但是他沒有做過任何壞事，老實說，他還有點暈血，他只能夠在照片上做研究，不能看見別人真正的傷口。只要知道是假的或者照片，他就不怕。如果在現(xiàn)實中看到真實的傷口，他會裝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般偷偷走開。他從未看見過任何一具尸體，他也不想看見……

“我會把你關(guān)到你同意做我的搭檔為止?！边~克爾說。

歐文只得重新端起盤子，吃早飯，他說服不了邁克爾（如果歐文善于說話，他的廣播節(jié)目就不會那么爛了）。他有點兒憂郁地把煎蛋塞進嘴里，后悔剛剛沒有把它們都吃完——聊完這個話題，他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煎蛋也沒有那么好吃了。

歐文一口氣把奶茶喝完，將盤子和勺子重新推還給邁克爾：“我準備尿尿，你可以出去了嗎？”

邁克爾看著歐文，皺了皺眉頭，露出了一個壞蛋那樣的表情。他拿著盤子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歐文：“你可以選擇和我合作，去上面待著?；蛘呔芙^合作，依舊被鎖在地下室里?！?/br>
“我要脫褲子了?！睔W文威脅說。

邁克爾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

當(dāng)門重新關(guān)上，歐文才松了一口氣。

原本他不是那么焦急，也不是很在意會不會死在這里。現(xiàn)在他希望能夠找到一個機會報警。他寫了那么多講連環(huán)殺人案的文章，制作了那么多聽起來又變態(tài)又血腥的廣播節(jié)目，真的遇到了一個犯罪者（或者潛在的犯罪者），他想做的只有一件事——立刻報警。

歐文站起來，走到馬桶旁邊，解開褲子，尿尿。

或許他能說服邁克爾別再殺人呢？如果一個人能夠聽得下來他那么糟糕的廣播，應(yīng)該也能夠聽得慣他說話和思考的方式？他在腦海中回憶著自己寫過的故事和博客文章，他一般只關(guān)注犯罪過程，從不關(guān)注殺人犯落網(wǎng)之后是不是懺悔了、坦白了，他沒有說服別人的案例。

他尿好尿，拉好拉鏈，站在那里，沖馬桶。這時，他看見馬桶上有個小小的愛心符號。

這個愛心是曾經(jīng)被關(guān)在這里的人畫的嗎？

這個叫邁克爾的男人殺了多少人？

歐文站在那里陷入了思索。他光著腳，沒有鞋也沒有襪子?；蛟S邁克爾覺得他能夠用他的球鞋作為武器？他會在他的鞋子里藏把小刀？他故事里的人會這么干，但他不會。

歐文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