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他，事情結(jié)束后，他不會給父親添麻煩的。

容云的聲音，從來都是好聽的，此刻，因為承受懺心之刑，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沙啞，然而，那種依舊獨(dú)特的溫和悅耳，卻似乎更加可以直顫人心。

“……”容熙不知道應(yīng)該怎樣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如此復(fù)雜危險的時局之下，如此不切實(shí)際的天真想法，但是，面對著這個并非自己親子的孩子，那個簡單樸素的回答，卻居然仍讓他有了一絲感動與莫名的希望。

是這樣……？

這個孩子，居然是抱著如此不切實(shí)際的天真想法，來到自己身邊的嗎？……是因為一直在蒼云山長大，沒有游歷天下，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天真的想法嗎？……

或許，自己真的應(yīng)該思考一下皓白的話了。細(xì)作不過是一個推測……真的是自己因為二十一年前的事，而先入為主地有了偏見嗎？

或許……雪翁，真的教出了一個好孩子……

然而，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漩渦中，他現(xiàn)在都是自身難保，何況容云。

……算了，是不是細(xì)作都好，告訴他時局險惡，告訴他他的想法太天真，讓他遠(yuǎn)走高飛吧……

有了這樣的想法，容熙接下來的問話中，對于容云自身的試探便少了很多，然而，針對時局與親情，卻是愈發(fā)地冷酷傷人。

“呵呵，”容熙冷笑，對著一身傷痕，白衣染血的容云，嘲諷地說：“本王承認(rèn)，這是個不錯的‘目的’?！贿^，和好？本王與端和公主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嗎？你還真是一心一意地孝順母親，好吧，我容家的血流在你身上還真是不值錢，你愿意養(yǎng)血靈芝救母，是不是也該顧及一下會不會好心辦了壞事？”

然而——

“……母親……在乎您?！边@，就是容云的回答。

“你說什么？”無論是容云這句話的內(nèi)容，還是容云的直接，都足夠讓此時的容熙感到驚訝。

“這些年，在師公的調(diào)理之下，母親的情況，有稍微的好轉(zhuǎn)。每月一次的金針渡xue，母親都有些清醒的跡象。最好的時候有三次，云兒聽到過母親的臆語，咳——”說到這里，容云忍不住悶咳了一聲，然后咽下了喉中涌上的鮮血。懺心之刑下，這句話有些太長了，不過，他必須說完，這個機(jī)會，他等了很久了?！澳赣H說，熙，對不起……”

沒有難以啟齒，足夠直接并且毫不猶豫，這就是容云所謂，“自己的做法”。

“……”容熙沉默，心中苦笑，他無法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該高興嗎？

就這樣？……既然明知對不起，當(dāng)年又為何騙他？……他在碰巧看到那十日笙歌之后，仍然愿意相信她有苦衷，等她解釋，并且賭上自己的一切愿意再信她一次，然而，最終，他自己輸?shù)脧氐撞灰o，卻搭上了無數(shù)兄弟的鮮血……

如今……

呵呵，皓白說的對，二十多年了，這樣的時局之下，當(dāng)年的真假，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雖然這么想著，容熙卻是戲謔而冷酷地盯著容云，說：“是嗎？”

容熙以為他將自己心中的動搖掩飾得很好，然而，他不知道，容云將他的動搖看得鮮明。不同于剛剛他處在容云看不到的地方，此刻，他就坐在容云的面前。容云作為一國君王，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自然不會差。不僅這次，容熙一直以來的不信任，冷漠，復(fù)雜，他也都能感覺到。容云雖然不懂親情，不懂該怎樣面對父親，但是，他卻能感到，父親對他，在冷漠與不喜歡之下，還有些別的什么。

***

說起來，容云知道自己的弱點(diǎn)，雖然他可以察言觀色，卻不太懂人情世故。他在面對敵人時，一切與此相關(guān)，他不能掌握的變數(shù)，他都會直接扼殺在最初。

不僅如此，容云還有“鬼才”右相司徒楓。司徒楓對人性的了解，堪稱極致。

當(dāng)然，容云并不知道，對司徒楓來說，摯友兼主君才是這世上最大的未知謎題，讓他永遠(yuǎn)無奈而充滿好奇。司徒楓曾說過，了解人性也不過是把雙刃劍，像陛下這種“白癡”，可以全然不顧自己地、理智到讓人發(fā)指，那些看似沒常識的做法，有時，卻比利用人性，更有效。

所以，在容云離開安瑞時，司徒楓雖然依照情報，給容云出了最初的主意，卻也并沒有多說什么。面對摯友兼主君的“白癡”，他并沒有告訴容云，遇到什么什么，應(yīng)該怎樣怎樣，再遇到什么什么，再應(yīng)該怎樣怎樣。對此，宣明旭、莊儀甚至厲寧雪，在擔(dān)心之余都曾經(jīng)詢問過他。司徒楓的回答很簡單：他相信容云，更相信容云“自己的做法”。甚至，司徒楓沒有明說的——即使他同樣擔(dān)心，他卻也有些期待，摯友兼主君，是不是還會給他什么驚喜。

***

所以，面對父親看似不信的戲謔冷酷，容云沒有慌亂，也沒有再過多解釋，只是靜靜地回了一個“是?！?/br>
——父親聽進(jìn)去了，應(yīng)該就可以了吧。

容熙正好也不想糾纏這個，于是冷道：“所以，你就也想知道本王對端和公主的態(tài)度？所以，你為了母親，就可以置父親于危險不顧，以下犯上，試探本王？”

聽到這句話，容云心中愧疚自責(zé)，他忍著懺心之刑下叫囂的痛苦，強(qiáng)撐起身體，再一次，在父親面前規(guī)矩地長跪而拜：“云兒知錯……咳——”即使咳出鮮血，容云也沒有妄動半分失儀。

容云的道歉，從來絕決徹底，不留余地。

“……”容熙暗暗嘆了一口氣，看著這樣的容云，他當(dāng)真半點(diǎn)脾氣也起不來了，“……起來吧?！?/br>
“多謝……父親原諒。”

容熙心中有些感慨，有些矛盾。容云越是這樣，如此危局之下，他越想把容云逼走。而且，似乎，因為容云不是自己的孩子，比是自己的孩子，使自己更想將他逼走。

景瑜，你確實(shí)有個好兒子……

或許，就如皓白說的那樣，這個孩子，只是想要了解自己的父母而已。

不過，似乎，也幸虧他的胡鬧，讓自己不僅看清了自己的心，還多了解了很多關(guān)于那個“攝心蠱主”的情報。

如此想著，容熙突然心中一動，想到容云好像一直以來都很喜歡“故意”犯錯。

……事情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這孩子，難道他是“故意”做到那種地步的？尤其是最后，那句非常無禮卻非常關(guān)鍵的傳音入密。

“你……”容熙俯看著在青石地面上，已經(jīng)重新端正坐好了的容云，首次，有些遲疑地問：“你做的那些事情，除了試探本王，還是故意在提醒我？”

“云兒不敬。下蠱之人了解您與母親的曾經(jīng)，請您小心防范。”

“……”容熙再次沉默了。容云雖然沒有直接肯定他的話，但是這句直切要害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