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內(nèi)心深處來說，他自己有時，對此也會感到迷茫。

    或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其實最早，也未必真的完全相信所謂的占卜問卦。

    但倘若他不信這些，面對日益衰落的王室和周圍的虎狼諸侯，他這個天子，又能做什么？

    倘若說一開始，巫覡只是周王用于讓自己獲得心理平衡的法子，那么多年下來，這已成了一種習(xí)慣，融入了他的骨血，他只要還活著，哪怕明知荒唐，他也要相信下去。

    這或許，亦是他能為自己尋回尊嚴(yán)的一種方式：將一切的不利都歸于天命。

    就如司巫所謂的王姬天命之說，他一開始，其實亦是半信半疑。

    但自阿玄歸來，天便降了霖雨，周王頓時認同了這個說法。

    有如此身負天命之說的一個女兒在身邊，他感到了一種迷信般的安心。

    故此亦是上回，他拒了晉穆求親的最大考慮。

    如今，周國境內(nèi)日益洶涌的“王姬外嫁不利國運”的傳言，令周王不得不再次考慮起了這個問題。

    但庚敖開出的條件，于周王來說，實在太具誘惑力了，又有王后從旁勸言，盡管周王心里依舊對穆國懷有成見，但他已不可能再像前次那樣，眼睛也不眨地一口拒了穆國的求親之舉。

    今晚饗禮之后，他便要做出決定了。

    他躊躇良久，最后終于還是起身，獨自悄悄去往巫殿。

    ……

    巫殿位于王宮西南，周王一向舍不得修繕王宮城門，卻將這里修的屋宇雄偉，殿舍華麗。

    周王信司巫，平日遇到大小為難之事，必會來此尋卜求卦，這早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此刻，外人眼中向來凜然不可侵犯的司巫卻有些心神不寧，命人將殿門關(guān)閉。

    白天，女御春來此，傳息后之話，責(zé)問他是否收受成甘之賄，借占卜之機，欲在周王面前推動晉公子頤的求親之舉。

    女御春當(dāng)時的語氣，十分嚴(yán)厲。

    司巫吃驚。

    成甘于數(shù)日之前，確實悄悄來找過他，給了他一筆豐厚的賄賂，要他在周王面前為世子頤說話。

    成甘是息后兄長，周王平日對他很是寵信，封他為小宗伯，司巫亦受他轄制，他親自來尋司巫，司巫豈敢悖逆，當(dāng)時答應(yīng)了下來。

    此事原本很是私密，司巫也不知，怎就會走漏風(fēng)聲被息后得知。

    女御春即代表了息后。息后既派她前來質(zhì)問，司巫怎敢再抵賴，只得承認下來。

    女御春隨后說，王后對弟弟成甘向來蠱惑周王之舉，不滿已久，從前因久病臥床，有所疏忽，往后必會嚴(yán)加督責(zé)，又斥了司巫一番，最后說，王后并無意插手巫司之事，只是倘若周室能與穆國聯(lián)姻，則日后必于周室有利，此亦是王后所樂見之。

    司巫能有今日之地位，自是個聰明之人，深知息后對于周王之影響。這么多年，周王也就只在十七年前王姬一事上對她有所悖逆，只是當(dāng)時息后抗他行事，過后周王也是不了了之。女御春既把話說到了如此地步，息后之心意，不言而喻，司巫怎還會為了成甘得罪王后，當(dāng)場允諾。

    饗宴將于今夜舉行，雖時辰未到，但隔了如此之距，身處巫殿之中，司巫也能隱隱聽到宮殿方向傳來的鐘磬樂聲。

    他知周王應(yīng)當(dāng)很快就會來尋自己了，定了定心神，屏退身邊卜師，為保萬無一失，親手再次整理卜卦之物，此時卜師來報，王子躍來了。

    第53章

    司巫一怔, 心里立刻涌出了一絲不安的感覺。

    王子躍和周王不同, 平日對巫覡之事并不上心，極少來尋司巫。

    上一回王子躍來, 還是為了借他之力，敦促周王發(fā)詔各國，以早日尋道王姬。這一次他又來，司巫雖還不知為何，但他已經(jīng)有了一種感覺，想必也是和王姬婚事有關(guān)。

    司巫不敢怠慢, 忙親自將他引入密室，聽完王子躍的來意，大吃一驚, 慌忙擺手：“不可。王姬怎可守宗祭祠？倘如此, 便如同立誓不嫁，我萬萬不敢擔(dān)此重責(zé), 懇請王子饒過！”

    躍道：“守宗祭祠，豈就等同于立誓終身不嫁？旁人或是如此, 但我阿姊身負天命，自與旁人不同?！?/br>
    王子躍是周朝未來的天子, 司巫平常對他，很是小心侍奉。

    王子平日溫文爾雅, 亦沉默寡言，但有了上次打交道的經(jīng)歷，司巫卻知, 他其實頗是少年老成。

    司巫遲疑了下：“實不相瞞，女御春奉王后之命來過，方走不久。王后之意……是將王姬許給穆侯……”

    王子躍蹙眉：“不可！”

    司巫為難道：“此為王后之意，我不敢不遵……”

    王子躍雙目凝視司巫，似笑非笑：“母后之意，你不敢不遵，我之意，你便敢違逆了？”

    司巫一驚，慌忙連聲不敢。

    “我諒你也是不敢。我知你一向機敏，前回亦是得了你之相助，我周室才能順利尋回王姬。王姊剛回宮不久，母后身體雖日漸康健，但仍需王姊陪侍左右，王姊亦有此心愿……”

    他頓了一頓：“此次你若能再助我一臂之力，日后我定會保你司巫之位，無人能夠撼動！”

    “至于母后那里，我亦可向你保證，過后我自會向她擔(dān)責(zé)，你放心，母后怪不到你的頭上來?！?/br>
    司巫立在那里，神色尷尬無比。

    躍注視著司巫，微微一笑，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父王應(yīng)當(dāng)很快便會來了。我知這回，你一定還能為我想出一個好辦法來。”

    夜幕降臨，王宮里燭燎輝煌，亮如白晝，吉時至，饗席始，諸侯分列兩班，從王宮東西兩階入堂，分別就座。

    周王身穿禮服，引息后、王子躍、王姬現(xiàn)身堂上，面向諸侯亦入座，堂上戶牖之間擱置屏風(fēng)，天子坐席左右各設(shè)一張玉幾，以示周室與諸侯的尊卑之分，兩側(cè)有數(shù)十名樂人擊鐘打磬，場面盛大莊嚴(yán)，但底下，卻暗流涌動。

    晉、齊求婚在前，穆侯庚敖雖昨日才至洛邑，但一到，便也立刻經(jīng)由魯侯向周室正式求親于王姬，這消息，今晚已是人盡皆知。

    有這三國在前，其余小國，縱有意動，自知不敵，怎會再貿(mào)然開口求親，故今夜，眾諸侯來此，與其說是饗宴，不如說，都只等著看晉穆齊三家到底誰能如愿。

    姜突來到洛邑，不過短短小個月里，便兩度開罪了周室，希望已是不大，周王應(yīng)會在晉、穆之中擇一。媯頤和庚敖，二人都是人中龍鳳，為娶王姬暗中較勁，各自經(jīng)由魯向周王正式求親，今夜，周王將公布擇定的王姬聯(lián)姻人選。

    王姬到底嫁入哪國，人人都感好奇。

    ……

    玉幾之前，兩座香鼎泛升裊裊青煙，息后華服崇光，王子躍清貴俊美，至王姬出，容色曜麗，驚動四座，她一雙秋水翦眸掃過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