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路尋訪，奈何始終沒有消息。也是巧了，此次我入丘陽，蒙許可亦落腳于傳舍，前日無意間遇見那秭女，見她容貌竟與我那友人之母十分肖似，我震驚莫名，隨后打聽，方知她來自秭國，正合當(dāng)年走失之荊楚，如此巧合，我疑心她便是友人當(dāng)年走失之妹。知這秭女乃太宦茅公帶回丘陽，故貿(mào)然前來求見，愿以十車魚膠換這秭女。倘若真是我那友人之女，則我也算不負(fù)友人之托，心中大慰！”

    庚敖微笑：“莫說一個俘隸，便是十個，百個，你既在孤面前開口，孤原本自當(dāng)送你，奈何她卻不便?！?/br>
    齊翚一怔：“君上可否告知緣由？”

    庚敖道：“亦不便相告?！?/br>
    齊翚心中驚訝不已。

    據(jù)他所知，那老寺人茅公因在路上犯病，才將她一路帶至丘陽，安置在傳舍偏僻角落之后，也不見如何看重她。既如此，十車魚膠，這穆侯何以竟不肯松口？

    他顯然應(yīng)當(dāng)還不知這名為阿玄的女子的身份秘密。

    他立刻道：“再加百車魚膠，足夠君上造萬柄良弓，如何？”

    “孤說了，不便?！备窖劬Χ嘉凑Ｒ幌?。

    齊翚遲疑著時，庚敖笑道：“夜邑君可還有事？若無，孤卻有事在身?！?/br>
    齊翚知此刻這場會話再無繼續(xù)下去的可能，只能再另想辦法，壓下心中沮喪，起身告退。

    齊翚一走，庚敖面上笑意頓時消失。

    ……

    阿玄以玉玨換錢后，當(dāng)日去集市采購粗布和價格不菲的絲綿，回到傳舍，埋頭便做起冬衣。

    她打算給隗龍和他母親各做一件，忙碌了一天，次日傍晚，聽到門外有人喚，開門，見舍人領(lǐng)了一個面生的寺人來了，說是奉太宦之命，召她入王宮。

    第17章 媯頤

    王宮燕樂之堂，今夜正舉行一場宴禮。丹地朱漆，燭杖四曜，火光照的嵌飾于中央那根巨大都柱之上的金釭閃閃發(fā)亮，主客分列東西席位，秩序儼然，豆內(nèi)魚rou佳肴，籩中干鮮瓜果，美酒溢滿尊爵，旁有樂人擊鼓敲鐘，吹笙撫簫，鐘鳴鼎食，一派華貴熱鬧的景象。

    庚敖宴請的客人，便是白日抵達(dá)丘陽的晉公子媯頤。

    穆晉上兩代國君交好，晉公子遠(yuǎn)道而來，庚敖自然盛情款待，酒至微醺，命人張起大幅虎皮，射箭取樂，凡射中虎目者，滿堂喝彩，陪飲三杯。賓主酬酢間，夜宴盡歡，深夜方散，庚敖親將媯頤送出王宮。

    ……

    媯頤回到傳舍，雖路途勞頓，人此刻也是半醉，卻絲毫沒有睡意，與同行的大夫詹吉依舊相談于內(nèi)室。

    詹吉面帶失望之色，道：“世子，此前我便打聽到消息，穆國伊貫周季等人，心存私念，不欲穆侯與我晉國聯(lián)姻。方才夜宴之上，我數(shù)次試探，穆侯也無接話之意。以婚姻締好，恐怕不能抱過多希望。”

    媯頤由晉侯正夫人所出，天資聰穎，儀表出眾，自小就被立世子，只是這些年來，晉侯寵愛宋子夫人，愛屋及烏，漸漸對媯頤不滿，有意改立宋子夫人所生的公子產(chǎn)為世子，晉國內(nèi)部又佞臣當(dāng)?shù)?，媯頤舉步維艱，幸有公族之人及大夫詹吉等支持，這才勉力維持現(xiàn)狀。

    他有一同母之妹，去年詹吉出使穆國，游說烈公，烈公亦有意支持媯頤，恰王弟公子敖適齡未娶，遂商議聯(lián)姻。

    媯頤本想以此借穆國之力鞏固自己在國內(nèi)的地位，沒想到烈公意外去世，議婚也被擱置，如今一年之后，穆國內(nèi)部情況已經(jīng)發(fā)生改變。

    不必詹吉開口，他自己心中亦是清楚，穆國的新君庚敖，似乎對繼續(xù)去年曾議過的那樁婚事，興趣并不是很大。

    他目光凝視著面前微微跳躍的一盞火苗，出神了片刻，緩緩地道：“我既來了，再慢慢探他口風(fēng)便是。好在荀軫主張聯(lián)姻，你私下里再去拜會于他，許之以利……”

    “倘若真不成，那也是上天使然，奈何！”

    媯頤起身，拔出寶劍，手指撫觸冰涼劍鋒，長嘆一聲：“晉國本位列諸侯之霸，奈何君父寵信jian佞，對我一味防范，如今國政紛亂，人心不齊，反觀他國，西有穆國，東有東齊，漢水以南，皆是楚人之地，其余但凡還有一口血氣，無不意圖爭霸中原。我媯頤一人不得志事小，我只恨國將不國，先祖之雄壯基業(yè)，就此不復(fù)！”說話之間，眉宇郁結(jié)。

    詹吉忙寬慰他，忽此時，侍從入內(nèi)，稱齊翚前來拜訪。

    齊翚巨賈之身，又是齊侯入幕之賓，名滿天下，從前他去晉國，媯頤曾與他會面，一怔：“他怎也在丘陽？”收劍入鞘，令隨從請入。

    隨從諾，正要退出，又被媯頤叫住，整了整衣冠，親自迎了出去，將齊翚請入內(nèi)。

    齊翚道：“我知世子今日抵丘陽，想起從前與世子面于絳都，一見如故，故漏夜前來拜訪，望世子恕我冒昧?！?/br>
    媯頤笑道：“夜邑君親來見我，榮幸之至，何來冒昧之說？”

    二人寒暄過后，各自入座，敘了些舊，齊翚話題漸轉(zhuǎn)：“我聽聞，穆國去年曾有意與貴國聯(lián)姻，后因烈公之薨，耽擱了下來。世子此番親自入穆，一為烈公之祭，二來，想必也是為了聯(lián)姻之事吧？”

    “聯(lián)姻非我此行目的，”媯頤笑道，“若事成，為的也是不負(fù)烈公兩國交好之愿，不成，亦無憾處?！?/br>
    齊翚道：“怎的我卻聽聞，世子此行，所圖便是要與穆國聯(lián)姻，奈何不順？”

    媯頤面上笑容漸漸消失：“夜邑君此話怎講？”

    齊翚微微一笑：“晉侯寵愛公子產(chǎn)，與諸多佞臣來往叢密，世子舉步維艱，此事天下人皆知?！?/br>
    媯頤望了齊翚片刻，苦笑了下：“夜邑君見我，便是為嘲我乎？”

    齊翚神色轉(zhuǎn)為肅穆，道：“豈敢。我與世子雖不過一面之交，然世子龍章鳳姿，禮賢下士，風(fēng)度令我折服。若世子不棄，我愿為世子出謀劃策，聊表寸心?！?/br>
    媯頤道：“愿聞其詳。”

    齊翚探手入襟，取出一塊包裹了什物的絲帕，解開，露出一面玉玨，攤于案面。

    “世子請看，能否認(rèn)出此為何物？”

    媯頤就著燭火看了一眼：“何物？”

    “數(shù)月之前，周王應(yīng)也曾向貴國下詔，世子若見過詔書，則當(dāng)認(rèn)得此物?！?/br>
    媯頤目光一動，拿起玉玨，翻看了片刻，驀地抬眼。

    “你從何處得來？”

    齊翚將那日西市經(jīng)過說了一遍。

    媯頤目露訝色：“依你之言，那個秭女便是周王王姬？”

    “極有可能便是，”齊翚道，“不瞞你說，今日我還曾入宮，以十車魚膠向庚敖易這秭女，不想被他拒了?！?/br>
    “莫非他知這秭女身份，這才拒你？”

    齊翚出神片刻，憶及當(dāng)時庚敖神色，緩緩搖頭：“我能斷定，他還不知?！?/br>
    “那他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