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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微翕,淡淡地應了一聲。 老寺人略一躊躇,又道:“或者,老奴喚阿玄來伺候?” …… 阿玄一手舉著燭臺,俯身對著屋里那面打磨的晶亮的銅鏡,湊上去察看自己的臉,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小的地方。 從昨晚的意外驚嚇開始,這個白天,她一直處于緊張之中,唯恐被人看出臉上的異樣,更擔心它突然滑落,時不時要伸手摸一下,以確定它還好好地附在自己的臉上。 終于等到天黑入城落腳在館舍了,趁著茅公此刻正在服侍庚敖沐浴,阿玄仔細地檢查。 或許因為它曾附在自己臉上一同生長了數(shù)年,如今即便剝落下來了,除了貼合的邊緣有道非常淡的痕跡之外,整張臉看起來極其自然,和從前并無什么區(qū)別。 這點遺憾,問題應該不大。除非如她此刻,用這么近的距離進行仔細觀察,否則絕不至于發(fā)現(xiàn)。 阿玄對鏡,又做了幾個表情,也看不出什么大問題。 她終于安心了不少。 往后只要多加注意些,應該不至于出問題。 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不疾不徐,不輕也不重。 “太宦!” 阿玄立刻放下燭臺,轉(zhuǎn)過身迎了上去?!翱墒蔷香逶⊥戤叄疫^去服侍了?” 她匆匆要出去。 茅公攔住了她。 “阿玄,”他望著她,語氣溫和,“君上那里,往后不必你近身服侍了。正好,你白日精神瞧著也有些不濟,我吩咐舍人給你撥間空屋,你去歇了吧。” 阿玄一怔,面帶疑惑:“太宦是說,往后君上身邊,都不需我服侍了嗎?” 茅公頷首,神色如常,心中其實也是不解。 …… 君上是先文公的次子。 四年前,他還是公子時,年滿二十。按照周禮,男子二十歲冠而列丈夫,可議婚姻,恰此時,先文公薨,他為君父守制三年。 去年守制滿,先烈公再提公子敖的婚事,本已擬定聯(lián)姻女方,正是晉國國君之女,對方亦有意嫁女入穆,不想還沒議完親,烈公在去往朝覲周王的途中,不幸竟遇刺身亡,臨死傳位于公子敖。 公子敖成為穆國新君,但婚事也再次被耽擱了,守制一年,算時日,至今也差不多了。 貴族于喪制,尤其禁止“作樂”這一條上,少不了陽奉陰違,但君上對先烈公卻十分敬重。 茅公對他的這些近身之事,再清楚不過。知他久未親近女色,方才既起了異動,想著守制也差不多了,便提了那么一句。 也是他老糊涂了,被拒,想到這秭女就近在眼前,更便宜些,順口又提了她。 只是他實在不知,如何這就惹惱君上至此地步。 方才那句話一出口,見他立時睜眼翻身而起,面露不快,吩咐往后不必讓這秭女服侍他了。 茅公目光掠過阿玄的一張臉。 這么一個通醫(yī)術,又能干細心的女子,生了如此一張難入人眼的臉,未免遺憾了。 若她容貌稍微再好些,至少能入君上的眼,日后不定能做個侍妾,想必她也會加倍盡心服侍君上,如此,萬一君上再有個急癥病發(fā),也不至于像前回那樣險些出了大事。 …… “太宦可是說,能放我回去了?”阿玄依然不敢這么好的事會掉到自己的頭上。 果然,茅公搖頭:“并非讓你回去,只是君上那里,往后暫時無須你再近身服侍罷了,你還得隨我同行?!?/br> 阿玄感到淡淡失望。轉(zhuǎn)念一想,雖然依舊沒法回去找隗龍,但不必再伺候那位穆國國君,于她正是求之不得,尤其是在發(fā)生了昨夜一幕之后。 她微笑道:“我明白了,多謝太宦傳話。” 第13章 朱砂桃花 茅公在阿玄這邊傳話完畢,回了庚敖的居屋,見他換了白色中衣,卻手執(zhí)一卷,依舊坐于燈火之前,目光落于簡牘之上,神色凝然,也不敢再貿(mào)然提那秭女了,只走過去,將燭火挑了挑。 庚敖抬眼道:“我稍息便就寢,你去歇了吧?!?/br> 這時,舍人領了一隸人親送夜間小食而至,正候于門外。 茅公道:“老奴先服侍君上用餐?!边^去開了門,接入食物。 出行在外不比王宮,飲食更是不敢松懈。按照慣例,茅公先取小份各吃一口,再轉(zhuǎn)呈到了庚敖的面前。 庚敖似乎胃口不佳,吃幾口便放下了。 茅公便命隸人將食托收了去。 那隸人低頭躬身,來到庚敖面前,收了置于案上的食托,再次躬身要退出時,一只手忽然伸到托盤底部,摸出一柄預先藏在托盤凹底下的利刃,寒光一閃,人便朝對面距離不過數(shù)尺的庚敖撲了過去。 這變故就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沒有半分的征兆,利刃劃破了庚敖領口衣襟,與此同時,他的右手已抓起案頭一卷簡牘,以牘為盾,生生地抵住了欺來的匕尖。 此刻距離他的咽喉,不過數(shù)寸之距。 “嘩啦”一聲,竹片碎裂,四下飛散。 那隸人見攻勢被阻,一怔,隨即再次撲上,庚敖卻不再給他第二次機會了,仰面往后倒去,同時抬起一腿,一腳重重踹了出去,正中隸人胸口,隨了骨裂的輕微“喀拉”一聲,隸人身軀如斷線風箏般地飛了出去,“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茅公高呼“刺客”,很快,布在外的護衛(wèi)涌入,立刻將那隸人控住。 庚敖從地上一躍而起,拔出佩劍,面帶怒容,大步來到刺客面前,以劍尖指他咽喉,咬牙一字一字道:“汝為何人所派?竟敢刺孤?” 他方才踹出去的那一腳,力道驚人,這刺客此刻蜷在地上,呼吸急促,嘴角不斷地往外溢出血泡,身體抽搐,顯然極是痛苦。 …… 阿玄本已經(jīng)睡了下去,忽然聽到那邊出了事傳喚自己,急忙穿了衣裳匆匆趕去,入內(nèi),被看到的一幕嚇了一跳。 庚敖神色陰森無比,指著地上一個臉色發(fā)青,身著隸人服色的男子,冷冷道:“你且救他性命,我有話要問。” 阿玄不敢多問,到了地上那隸人的面前,讓人將他身體展平,探摸他胸骨。 胸骨斷了五根,其中兩根應該倒插入肺,致命傷。 她搖了搖頭:“活不了了。” 庚敖瞇了瞇眼:“他還沒死!孤讓你救,你就救!”語氣不容辯駁。 阿玄盯了他一眼,想了下,命人壓住這刺客的手腳,取銀針入xue,片刻后,那人漸漸停了抽搐,面上的痛苦之色也緩了些。 阿玄又叫人將刺客牙關撬開,將他口中淤血清除,隨后站起身,道:“我救不了,能做的只是替他暫時止痛。趁還有最后一口氣在,你問便是。” 她轉(zhuǎn)身要走,地上那刺客卻仿佛緩過了神,睜開眼睛,伸手竟一把抓住了阿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