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那些被我刻意遺忘的記憶，我想起天天走山路去上學的漫長時光，想起拼命打工補貼龐大的醫(yī)療費的艱辛，想起爸爸哭著跟我說對不起的樣子，想起穿著孝服跪在靈堂里的絕望，還有面對未來的惶恐和無助……活著好苦啊，為什么活著那么痛苦？人……到底為什么而活？

“帶我走吧，求求你們……”

我發(fā)現，我離他們近了一步，我能靠近他們了，只要再走兩步，我就能和爸媽在一起，沒有痛苦，沒有悲傷……

“帶我走吧?！蔽疑斐鍪?。

“東東。”

我停下了腳步，那一瞬間，似乎從哪里傳來一股劇痛，我低頭看那個發(fā)痛的地方，那里是心臟的位置。

我死了，我不會痛，我對自己說。

可是我聽到有個人在哭，然后我發(fā)現我的父母不見了，另一個人站在那。

是誰？

他瘦巴巴的，眼神兇狠地看著我，我下意識地后退兩步，他的表情就變了，變得呆呆地，又有點委屈，他小心翼翼地對我說：“我們回去吧。”

我下意識搖頭。

他又說：“那我跟你走，好不好？”

我還是搖頭。

他不說話了，我看到他的眼睛流出了眼淚，他在無聲地哭泣。

然后他開始慢慢長高，長成了一個成年人，可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一直沒有變，他就那樣看著我，空洞而絕望。

他祈求地問我，“那我怎么辦？”

……

你走了，他怎么辦？

啊……原來他就是那個“他”。

他是…

他是……

我的腦海里猛地出現一個名字，我背著他走在黑暗的路上，我偷窺他游泳時矯健的身姿，我惱羞成怒時咬他的鎖骨，我被他壓在身下肆意侵犯……

我知道他是誰。

他朝我跑過來，一把抱住了我。

那一瞬間，仿佛溺水之人被救起，窒息之人得到了氧氣，所有的一切全部離我而去，我慢慢地擁有了知覺，我用盡全身力氣，卻只做到了睜開眼睛這一簡單的動作。

我轉動眼珠，看到了我想看的人。

我張嘴，喉嚨發(fā)不出聲音，但我仍然固執(zhí)地重復那個口型。

姜敘…

姜敘……

“我在。”他湊過來，輕輕地吻在我的額頭上，輕得像一陣風，或者一片羽毛，我甚至懷疑他是否真的有碰到我。

原來是這樣……我安心地重新閉上了眼睛。

不論生活有多苦，多累，多痛，只要有那些美好的東西，就能讓我堅持走下去，愿意忍受那些艱難困苦，流離輾轉，只為和他一起，并肩而立，看春夏秋冬，吃柴米油鹽。

而姜敘，就是我心中的美好。

☆、第18章

我一共在加護病房住了三天，才稍稍緩了過來。

這一槍打在我的小腹上，正中腸子，雖然不是打在肺部或心臟這種致命部位，但是因為中槍距離太近，創(chuàng)口很大，出血情況很嚴重，搶救回來后又感染了炎癥，可謂是九死一生。要不是陸虎及時帶我送醫(yī)，估計我就會因為失血過多死在半路上了。

我還記得陸虎當時也中了一槍在小腿上，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我送到醫(yī)院的，聽姜敘說陸虎被打中了骨頭，有可能留下殘疾，我心里頓時五味陳雜，一時有些后悔當時太過于莽撞。現在回想起來，其實當時陸虎比我更早發(fā)現了鄭達，他沉住氣打電話通知了其他人，卻被我一個沖動而不得不跟上我打亂他的計劃……

可以說，是我害了陸虎，而他卻救了我不止一次。

讓我最震驚的消息是，在這種情況下，鄭達居然沒死，不但沒死，他還跑了。

陸虎說，我當時的情況太危急，他怕等不到支援的人，于是沒有檢查過鄭達的情況就把我?guī)ё吡?，直到把我送進手術室后才聽到匯報的人帶來消息，據說現場已經被打掃干凈，一點血都沒留下，鄭達也消失不見了。

陸虎說這句話的時候姜敘就坐在我旁邊認真地剝著橙子皮，仔細地把皮清干凈了才把橙子遞給我，橙子圓圓的，一點rou都沒破。我接過來，沒有吃，看著橙子發(fā)呆……我當時滿心以為自己要死了，也管不了殺人犯法這事，就想著不能便宜他，死也要拉著他一起。沒想到不但我沒有死，他也沒死。

一想到鄭達這種人渣在世上多活一天，我就多惡心一天。

“他背后一定還有人。“姜敘淡淡道，“不過沒關系，我已經查到了不少消息，包括他這十幾年為什么會躲在這里……少東，你放心，我一定會親自抓住他，讓他也試試……生不如死的滋味?！?/br>
姜敘的表情太過于恐怖，我沒敢說話，陸虎也推著輪椅出去了。霎時間房間安靜了起來，這一安靜我就有點受不了，只能沒話找話。

“小梅和我嬸那邊怎么樣了？”

姜敘握著我的手回答，“我跟他們說你有急事回學校了?！?/br>
我松了口氣……雖然事后肯定會被罵得很慘，但是總比讓他們知道我差點死掉的好……稍稍放空了一會，回過神來才發(fā)現房間似乎有點過于安靜了，我看向姜敘，果不其然他正眼也不眨地盯著我看，冰涼的指腹輕輕的劃過我的手指……

三天了……自從我醒來之后，我就發(fā)現他有了這個習慣，有時候一摸就是一整天，我覺得我的手都要脫皮了。我知道他這樣很不正常，可是我沒辦法拒絕他，我想我大概知道為什么……他只是被嚇怕了，所以才會無時無刻想著觸碰到我，就像肌膚饑渴癥患者那樣，只有身體與身體的接觸才能讓他感到一絲心安。

昨天晚上我半夜驚醒，一轉頭就發(fā)現姜敘睜著眼睛看著我，說實話我真的被嚇了一跳，剛開始我以為是我吵醒了他，后來才發(fā)現他根本沒睡，或者說他根本不敢睡。

短短半個月時間，姜敘就瘦脫了形，看起來比我這個中彈的人還要憔悴，更糟糕的是，我發(fā)現他的精神狀態(tài)很不好，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似乎變成了兩個人。

我恍惚中發(fā)現，這個總是動不動哭哭啼啼的姜敘，從我睜眼開始到現在，竟一直沒見他流過眼淚，他表現得出乎我意料的平靜，但是正是因為這樣才讓我覺得反常，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做……唯有在他不安地時候默默地回握住他的手，似乎這樣就能稍稍緩解我心中的內疚感……然而我依然無法克制自己變得煩躁起來

。

“姜敘……”我握住他的手，拉他過來。

他一聲不吭地順從了我的意愿，輕輕地把頭枕在我肩膀上。我心酸地想，他怎么這么輕啊……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這是我清醒一來第一次跟他道歉，“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我寧愿他打我罵我，甚至大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