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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望天,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對陸長卿,他一直覺得棘手。殺之不舍,留之禍害,躲之不及。鳳岐想到自己的身體,心頭蒙上了一層憂慮——在自己死之前,務(wù)必奪去陸長卿的兵馬,否則等他成了氣候,豐韞也好、明頌也罷,都不會是強慶的對手。紀蕭見他不語,回頭望去,嘴唇抖了抖:“……鳳岐大人,你腳腕痛了?”“沒有,你看我走得好好的?!兵P岐瞬間收起憂色,笑瞇瞇地說。那笑容一如既往艷麗動人,但卻比洛陽初見時多了幾分憔悴。紀蕭心底喟然嘆息。正在這時,前方一陣嘈亂,紀蕭忙回頭,只見大街上兩人一前一后追逐而來。紀蕭用劍將鳳推到身后。后面那人越追越近,到了紀蕭跟前時已將前面那人撲到在地。追人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他身形雖瘦小,氣勢卻不輸于人。一張清秀的臉上神色倨傲,抿緊嘴角與人廝打。鳳岐注意到他一直在搶漢子手中的錢袋,他便也伸手想去拿,被紀蕭瞪眼用胳膊擋了回去。緊接著后面跑來一個緇衣素面的婦人,啼哭道:“還我錢袋!這是給我女兒看病的錢!”少年聽了這話,眉間更是冷峰聳起,右眼角的小小紅痣變得愈發(fā)鮮紅。他的招式瞬間凌厲逼人,將那蟊賊反手一扭,繼而劈手奪下錢袋。“拿好?!鄙倌臧彦X袋遞給婦人,婦人便向他哭哭啼啼地感激。少年面色清冷,對那小賊道:“你光天化日搶劫,我當扭你送官?!?/br>那小賊卻跪倒在他腳下失聲痛哭道:“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小的家中也有重病的meimei,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又怎么敢出來搶……少俠饒了我吧!”少年睥著他,二話不說,手下一動,竟是生生扭脫了小賊一條胳膊。那小賊慘叫連天,疼得滿地打滾。紀蕭到底是女子,心腸軟,低聲道:“好狠的孩子?!?/br>鳳岐卻望著少年,攏袖含笑。只見少年從懷中摸了幾摸,湊出一把錢幣,放到小賊面前。他依舊淡淡道:“卸了你的胳膊,是罰你搶劫之罪,給你這些錢,是憐你救妹心切。再被我碰見你行盜竊之事,我便砍了你的雙手?!?/br>少年言罷轉(zhuǎn)身便走。鳳岐對紀蕭道:“阿蕭,這孩子若有人悉心□□,能成大器?!?/br>“我瞧他眼神,總是冷冷的,讓人不喜歡?!奔o蕭道。“那是一雙清明眼,是非總是分得清清楚楚,”鳳岐輕輕道,“雖然這世間的事,并非都是黑白分明的,但朝中若能有此一人,周朝國祚又能延續(xù)百年了?!?/br>陸長卿帶著兵馬不分晝夜馬不停蹄趕到了岐關(guān),騎兵先至,步兵仍在后方,此刻人乏馬疲。終于望見關(guān)城,士兵們都松了口氣,紛紛下馬砸開渭河冰面埋頭狂飲。那些戰(zhàn)馬也都難耐干渴,蜂擁到窟窿邊和人擠著腦袋大口喝水。陸長卿放任□□的馬到河邊飲水,自己卻仰首眺望著灰蒙蒙的的關(guān)城。這城是當年鳳岐所修,如今鳳岐已死,城池卻還屹立著。陸長卿又垂眸望著河邊荒草,凄凄蒹葭,想起匆匆辭世尸骨難覓的兄長,心頭酸澀泛上舌尖,又腥又苦。他想著心事,目光茫無目的地逡巡,注意到時已經(jīng)盯了遠處的雜林許久。他眉宇軒起,凝神注視,只覺林木生出一股妖異之感,讓人沒由來膽戰(zhàn)心寒。“前方林中恐有伏兵,讓所有人上馬!”陸長卿對傳令官道。一時間戰(zhàn)士們戀戀不舍離開水源,重新跨到馬背上。陸長卿策馬上前,停在林子前。晨光明亮,林中卻光線暗淡,連七尺之外都看不透徹。然而林木分明排得稀疏,斷不至于遮蔽了天光。他從雍都到鎬京,并未走過這條路,是故也從未遇著這片林子。此次為了早日趕到岐關(guān),抄了小路來,才機緣巧合來到這片林子前。陸長卿從背上取下弓箭,搭箭上弓。這把弓正是當時用來射祝侯明頌肩膀的那一把,射程可近半里,是當年鳳岐設(shè)計的,用以與犬戎的強弩相抗衡。陸疏桐得此弓后,仿制了數(shù)千把配給慶國士兵,自此慶國軍隊凌駕于諸國之上,這種弓也就被世人成為“慶弓”。陸長卿將弓拉滿,隨即鐵箭如猛禽一般鏘然離弦。箭沒入了林子的黑暗中,無聲無息。陸長卿蹙眉拉著韁繩退了幾步,命士兵們上前朝林中射箭。一時飛箭如蝗,黑林巋然死寂。陸長卿拉韁繩回身,一瞬間心頭涌上一股異樣之感。等他完全回了身子定睛一看,寒意沖上鼻尖。方才渭水應(yīng)當在他的右左手邊,回過身便當在右手邊,而此刻為何渭水仍是在左手邊?渭水所在的方向是南,那么此刻,那一邊是南?陸長卿心悸了一瞬,立刻鎮(zhèn)定下。關(guān)城的方向是北,他舉目眺望,一滴冷汗滑下鼻梁——關(guān)城消失不見,四面盡是林木。林木繁密,遮天蔽日,陸長卿此刻也無法根據(jù)太陽判斷方向。他戎馬多年,從未遇見過這等詭異情形,周圍士兵也都慌亂叫嚷,他深吸了口氣冷靜下來,沉聲道:“你們怕什么?方才射了那么多箭,就算有伏兵,也早都成了刺猬!所有人不要亂走!”話雖這么說,陸長卿卻想起了早年陸疏桐對他講過的奇門遁甲之術(shù)。他們恐怕已陷入了陣法之中,一旦走錯,尸骨無存。忽然之間,一個士兵的馬受了驚,沖進林間一條小道。陸長卿心悸的感覺再次襲來,只聽颼颼的幾聲,一股陰氣從一側(cè)沖來,黑暗中有人墜馬,尖叫馬嘶交織。“是我們之間射出的箭!它們朝我們飛回來了!”有人驚恐大叫。陸長卿吼道:“胡言亂語!”他話音未落,忽聽耳邊嗖的一聲,頓覺臉頰一熱,用手一抹,濕熱熱的。他的馬似是感覺到主人內(nèi)心的動搖,顫著腿后退了幾步。人馬已亂作一團,所有人開始胡亂地竄逃,箭聲變得更為急促,然而陸長卿揮劍砍了幾次,雖能保護自己免于受傷,卻沒見到掃落下來的鐵箭。林中又傳來老虎的咆哮,繼而是從未聽過的古怪鳥聲,陸長卿的坐騎亦開始sao動起來,他不得不緊緊拉著韁繩。是何人在此處布下這惡陣,陸長卿咬緊牙關(guān)想。若是陣法,總該有一條路可以出去,與其困在這里等死,不如撞一撞運氣。陸長卿如此想罷,便朝左邊的小路策馬。便在此時,一個清朗的聲音高叫道:“那邊是死門?!?/br>陸長卿心下一驚,忙勒住馬,循著聲音望去。只見黑林外一個黃衫少年站在陽光下,歪頭盯著他看。少年右眼角邊有顆紅痣。那少年忽然笑笑,朗聲唱道:“休生傷杜景,驚死開八門。龍馬負河圖,神龜馱洛書。左取二十三,前驅(qū)一十五。開門飛鳳凰,死門出白虎。甲子初七卯,遇龍退兩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