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卻像是蘊含著某種力量似的，一字一句地，讓人在反應(yīng)過來他說了什么之前，靈魂上反倒先一步地臣服在了這種天威之下。

“這一次你醒得很快?！?/br>
那聲音聽不出男女，也聽不出年紀(jì)，語速倒是放得很緩，難得地帶著一絲可以聽出來的疑惑：“你覺得哪里不滿意？”

葉長生笑笑：“父母雙全，生活富足，朋友也多。沒什么不滿意的?！闭f完，又稍稍地頓了頓，聳了下肩繼續(xù)道，“只不過就是因為太過于滿意了，我老是在腦子里想著，‘啊，這是個夢吧，世界上哪有這么美好的事情呢’，想著想著，自然而然就醒了?！?/br>
那頭聽著葉長生的話，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說出的話聲音平穩(wěn)無波的，叫人猜不出他心底真正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果然，無論你經(jīng)歷過多少輪回，你還是你，一點都沒變。”

葉長生揣摩了一下，沒揣摩頭這話說的好還是不好，索性笑瞇瞇地將它當(dāng)做夸獎收了下來：“畢竟有句話說的好，做什么事都要不忘初心嘛?！?/br>
“不忘初心？”

葉長生的話音未落，那邊的聲音又不疾不徐地響了起來，他將他話里的幾個字重復(fù)了一遍，然后淡淡地追問道：“那你還記得你自己的初心是什么嗎？”

葉長生甚至還來不及反應(yīng)，聽著對面的問話，他的腦子里第一瞬間出現(xiàn)的詞便是“去六道輪回”。

這五個字他已經(jīng)不記得是誰出來的了，但是就像是已經(jīng)刻進(jìn)了靈魂似的，讓他下意識地就要脫口而出。

但是就在他張了張嘴準(zhǔn)備將這話說出來的一瞬間，他的腦子里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張擁有著猩紅色眸子的男人的臉。

他微微垂著眸似乎是在看著他，表情寡淡的臉上卻有一種顯而易見的溫柔。

葉長生垂在身側(cè)的手輕輕地動了一下，他越過濃稠的黑暗看著那頭的人影，唇角微微掀了掀，笑著嘆息著道：“大概就是，好好活著吧。”

他的話說出來的一瞬間，葉長生能明顯感覺到對面的那個人影輕微地動了一下。

似乎是驚詫于這么多次所謂的“審判”以來，對面那個少年第一次給了他完全不同的答案，那邊這次沉默了許久，聲音似乎微微沉了一些，比起怒意更多的反而像是遇到了什么新奇事物時展露出的那種不解：“你想活著從這里走出去？”

葉長生大約是覺得那頭的問話聽起來實在有些不合邏輯，忍不住笑了出聲，但是等笑完了，這才無奈地反問道：“不想活著出去，難道有誰一開始就是奔著死來的嗎？”

那邊的聲音回答的語氣理所當(dāng)然的：“但是你不同。你本來就不屬于陽世，去往陽世用這具皮囊活個二十載，不過就像是你剛才的黃粱一夢。對于你而言，生與死又有什么區(qū)別？黃泉才是你的歸宿?！?/br>
葉長生聽著他的解釋，仔細(xì)想了想竟然覺得很有道理。他點了點頭，異常認(rèn)真地：“我覺得你說的對?！?/br>
“既然你也認(rèn)同，這樣的話——”

那邊聽著葉長生似乎有了松口的意思，聲音又平和了下來，剛準(zhǔn)備說些什么，但是話才起個頭，卻又被那邊強(qiáng)行給打斷了。

“但是區(qū)別還是有的?！比~長生掰著手指數(shù)著，“首先，黃泉里面的死靈太多了，他們一天到晚哭哭啼啼得吵得我覺都睡不好，但是做人的時候就沒有這種煩惱?！?/br>
“其次，陽間的美食那么多，我還沒吃遍天下呢，就這么變成魚，我死都不會甘心的。”

“最后。”葉長生心情頗好地微微彎起了眼睛，朝著那頭緩緩地，“陽世還有人等著我回家呢。”

那聲音又沉默了下去，他似乎是往著葉長生的方向靠近了一步，半晌，聲音陡然冷沉了起來，他淡淡地問道：“那個異世人？”

葉長生笑了笑，沒作聲。

看著葉長生陡然從容下來的樣子，那頭似乎反而有些暴躁了起來，他的聲音極冷，夾雜著隱約的雷鳴：“你是想要造反？”

葉長生忍耐下那種直接在靈魂上感受到的威壓，勉強(qiáng)依舊挺直著背脊道：“不。從始至終，你應(yīng)該都明白我從沒有過那種不切實際的野心。”他極認(rèn)真地，“我只是想要活下去罷了?！?/br>
周圍的那層暗色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一般，涌動得更加厲害了。

“你本就不是生靈，為什么偏偏這一次要執(zhí)著于生死？”似乎是成為了天道之后，從來沒有被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駁過面子，他的聲音不滿之中帶著一種不解，“如果你真的只是想要過人類的日子，只要你愿意，通過這道門，我可以像之前那樣給你再塑造一個小世界。”

他許諾著：“在那個小世界里，你還可以沿用現(xiàn)在的模樣，像我之前給你看過的那樣，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滿足。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長長久久地在那里百年終老之后，再選擇回到這里?！?/br>
葉長生思索了一下，似乎是覺得他的提議十分誘人，歪了歪頭又問道：“那么，那個小世界里有我家賀先生嗎？”

提到賀九重，那原本稍稍緩和些的聲音又冷了下去：“異世之人，本來就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你利用自身那些旁門左道的力量欺騙我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他——自然是從何處來，便回何處去?！?/br>
葉長生輕輕地“啊”了一聲，聲音里似乎是帶上了些惋惜：“那可能就不行了?！?/br>
“——什么？”

葉長生臉上掛著笑，他隔著那個拱門看著對面藏匿與黑暗中的人影，一字一句異常清晰的：“如果是這樣，那我可能就沒辦法答應(yīng)你了。”

“畢竟我早就和我家賀先生說好了，這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是要和他在一起的。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要守信用，我這樣一個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五講四美好青年，怎么能夠平白失信于人呢，你說對不對？”

隨著葉長生話音落地，原本寂靜無風(fēng)的空間里舒然刮起了一陣?yán)滹L(fēng)，那風(fēng)如薄刃，從葉長生的眼角劃過，立刻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有鮮血順著那傷痕滾落下來，看起來像是一滴血淚似的。

葉長生伸手將那血珠抹去了，垂眸看著手背上的那抹殷紅，笑了笑：“所以其實從來都沒有什么審判對嗎？無論我選擇什么，在你的眼里我的結(jié)局只能有一個，對嗎？”

對面沉默不語，風(fēng)卻越發(fā)狂亂了起來。葉長生頭上的碎發(fā)被風(fēng)吹得凌亂，但是他卻也顧不得理了，一雙黑瞳緊盯著對面，突然一雙陰陽魚浮在了起來，絕對的黑暗之中，竟閃爍出了一種妖異奪目的色澤來。

葉長生臉上笑得弧度更大了一些，他的聲音緩緩地，帶著某種微妙的惡意：“你在害怕。可是你是天道，你的命令一出，天下莫敢不從。這樣的你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