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將至的集市街道上，為多出的第三人購買食材。

    這個時候，街道一側(cè)的茅草屋前尚有零星商販，不過大都快要收攤了。橘紅色的陽光撒在寬闊的原野表面，投射出纖長而充滿魅惑的影子，這幅場景美得叫人挪不開眼。林染一動不動地遙望著地平線盡頭那只下沉的太陽，在他身后，若小澍正努力地從一堆胡蘿卜里挑出幾根完好無損的，因為她覺得，既然兔子先生是兔子，那就應(yīng)該相當嗜吃胡蘿卜——盡管從理論上來講這個推測很站不住腳。

    “你為什么要同意他上船？”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擦拭著胡蘿卜上的泥土?xí)r，林染突然問。

    “嗯？我們的旅程還很遙遠吧?！比粜′孟裨缇蜏蕚浜昧舜鸢福岸嘁粋€同伴總不會是壞事。而且，他也是個相當聰明的人?！?/br>
    她思考的事比林染想象中的更復(fù)雜。

    比起尋常的十七歲少女，若小澍經(jīng)歷過更糟糕的成長回憶，也顯得更加早熟。她正在試圖從監(jiān)獄生活的陰影里掙脫出來，所以她面上的表情才一直維持著柔和的線條，但林染覺得，她只是不想把內(nèi)心的煩惱傾吐給不相干的人而已。

    “要是他把這種智慧用到歪門邪道上……”

    “不會的。”若小澍將裝滿了胡蘿卜的籃子塞給他，說，“因為……他被那么殘忍地對待過，卻還是不愿意用同樣殘忍的方式去對待別人，不是嗎？”

    他竟無言以對。

    “這可遠遠稱不上好人。”過了一會兒，他低聲嘟囔了句。

    “這就足夠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單純的好人呢。”若小澍神清氣爽地拍掉了手上的泥，側(cè)身移到白菜攤附近，開始新一輪的挑選，“我才活了十七年，就對各種各樣的事感到失望了。而他已經(jīng)五十歲了呀！這么一算的話，比我mama還年長呢！在他身上發(fā)生過什么樣的事，我們完全無法想象?！?/br>
    在荒誕的世界忍耐如此漫長的歲月，卻依舊能保有自己的本真。

    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具備的韌性。

    “算了，你喜歡就好?！绷秩痉艞壛说挚?，“我們得在日落之后出發(fā)，買完食材就走吧?！?/br>
    “好！”

    若小澍只對吃的格外上心。自從她見識過林染拙劣的廚藝之后，就開始為自己未來的生活質(zhì)量擔(dān)憂，既然他發(fā)話了，她當然要趁機多攢點自己喜歡的菜才對。

    “咦?！彼龗咭曋奄徢鍐紊系氖謱戵w小字，滿臉狐疑地抬起了頭，“黃瓜，萵筍，西藍花，生菜……為什么只有蔬菜？買點雞rou吧？我覺得這里的魚也不錯，很新鮮。”

    “我是素食主義者?！?/br>
    “哦！”她恍然大悟，“難怪在餐廳的時候你都沒動筷子！我知道了，那我會慎重考慮菜單的！不過……我還是想買rou。沒有rou的生活……啊，簡直無法想象！”

    她臉上痛不欲生的糾結(jié)神情完全來自本心。

    林染看著這樣的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一抹微笑。

    夕陽的余暉漸漸淡去。

    空氣中的熱氣被清爽的夜風(fēng)取代，白翼的鷺鷥回到了它在灌叢中搭建的巢xue，只余下蘆葦枝葉相互摩擦的聲音連綿不絕。夜幕降臨之際，兔子先生終于帶著他的醫(yī)藥箱出現(xiàn)在船下，站在甲板上的若小澍抱著新買的棉被艱難地對他打了個招呼，隨后，林染降下了船身上的樓梯，讓他能獨自走上來。

    “孩子們，你們好！快到晚上了呢?！?/br>
    兔子先生氣喘吁吁地把醫(yī)藥箱放在了地上。它看起來沉甸甸的，不知里面硬塞了多少東西。

    “嗯……”

    若小澍注意到，兔子先生回來時給自己戴了一只精巧的雪兔面具，只把耳朵露在外面，其余的臉孔全部遮蔽起來，導(dǎo)致她每次想和他說話時都有種微妙的別扭感。歸根結(jié)底，以他沉穩(wěn)的老齡男子聲線、與孩童向清新脫俗的面具放在一起實在太不匹配。

    可惜，他本人似乎不這么認為。

    “很可愛吧？”他還嘚瑟地搖了搖耳朵。

    “一點也不。”林染面無表情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面具上，扭頭問受到驚嚇的若小澍，“——我們該出發(fā)了。你打算去哪里？”

    “讓我來決定？”

    “不是都說過了嗎，你是領(lǐng)航員?！?/br>
    他還真的把這項工作交給她了啊……可是，就算他這么說了，她也不知道他們應(yīng)該逃去何方。

    夜空是無限寬廣的，似乎只要一直向前，就會有新的景色源源不斷出現(xiàn)。這里讓人感到空前的自由。卻也容易讓人迷失方向。如果非得說的話……她唯一的欲望就是盡快離開身后的九曜國而已。

    她厭倦了那個地方。

    “哦……那就暫時先繼續(xù)往北吧？”她試探性地問。

    “沒問題?！?/br>
    林染說著，將指尖搭在船身上，發(fā)動了夜航船的魔力系統(tǒng)。

    懸浮在半空中的淺藍色魔法陣若隱若現(xiàn)，隨后，船艙里傳來一陣“滋滋”的電流聲。在滿頭繁星的牽引下，巨大的船只慢慢躍出水面，船身帶起的河水“嘩啦啦”地落回它原來的地方，驚起了一灘熟睡的水鳥。船越飛越高，腳下的鶴嶺鎮(zhèn)不斷變小，漸漸地，點著提燈來目送兔子先生的村民們的身影也消失不見了。

    “喔——”

    若小澍趴在圍欄邊，充滿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她聽到了浩瀚的風(fēng)聲。她的鼻尖癢癢的，耳朵邊上的碎發(fā)被吹得亂七八糟，風(fēng)灌進了她寬松的長裙里，讓袖口和裙擺都高高地飛了起來，她甚至覺得自己隨時都快要變成這風(fēng)的一部分。

    “把頭發(fā)留長吧，小澍。”站在她背后的兔子先生感嘆道，“你一定很適合長頭發(fā)。”

    “真的？”她很高興自己受到了稱贊，“他也這么說！”

    聽到自己出現(xiàn)在對話里，林染漠然地打開了樓梯間的門：“我可沒說過那種話。我只是覺得短發(fā)更糟糕而已。事不宜遲，帶你們參觀一下船艙，快跟過來?！?/br>
    第十四章 夜航船

    “哦！是啊，昨晚一片漆黑，我什么也沒看清！”

    若小澍歡快地?zé)o視了他語氣里帶刺的成分，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在進屋之前，她揚起脖子望著頭頂高聳入云的桅桿。那里始終空蕩蕩的，讓人無法不在意。

    “我們不需要掛帆嗎？”她問。

    潛臺詞是——這可是艘船吶。不掛風(fēng)帆怎么能算船。

    “順風(fēng)的時候可以掛上，不過不掛也沒有關(guān)系，因為夜航船吸收的星之動能足夠驅(qū)動它前進?！绷秩具呄聵沁呉话逡谎鄣亟忉屩?，“這里是餐廳，廚房，以及簡單的起居室。后面是倉庫?！?/br>
    “里邊很寬敞呢……”

    若小澍舉著蠟燭，依次給每個燭臺的位置點燃一簇火光。

    這樣他們就不至于撞到頭了。

    “再下樓之后，就是各個居住用的小房間?！绷秩疽呀?jīng)開始了地下二層的介紹，在燭光的點映下，走廊的長度被無限拉大，仿佛沒有盡頭，“目前這里還保持著購入時的設(shè)置，大概能住九個人?！?/br>
    和樓上的布局完全不一樣。墻與墻的位置根本對不上，除了樓梯間。而且這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