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啄了一下他的手心。

“你想他么？”

小鳥“啾”地一聲，冉小安沒有笑，他每天都問張小悠很多遍這個問題，也幾乎只問這一個問題。

“他去哪里了呢？他不想我么？他明知道我能看到鬼魂，為什么不來找我呢？”冉小安撓著張小悠的脖頸，癡癡地望著空蕩無人的大殿，“這安樂門，就是送給他的，我叫平安，他叫喜樂，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不，不止一輩子…”

他放飛了張小悠，“繼續(xù)找，盯著魏羽?！?/br>
張小悠落地即成人形，一個俊俏明媚的孩童外表，目光卻是鷹隼般的犀利與成熟?！笆??！?/br>
“去吧。”

冉小安一個人回到大殿后的寢房，那里面燃燒著不滅的紅燭，他換上了一襲同樣紅的喜服，暖帳下安靜地躺著一個身著同樣紅衣的人。

冉小安用了很長時間才將哥哥的遺骸拼湊好，他每日耗費無數(shù)內(nèi)息維持他的尸身不腐，一如他還活著時的相貌。

“小樂，我回來了?！?/br>
冉小安坐到床邊，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等久了么？今天張小悠回來了，你該看看他，他靈根強(qiáng)勁，我為他灌輸了些精力，助他化出了人形，他今年十二了，長得真像張三?！?/br>
他幻想著那個人會對他說什么家長里短，冉小安牽起他的手親了親，嗔道：“哥哥真當(dāng)我還是小孩子么？我自然不會那般對他了，但是小孩子慣不得，會寵壞的，就像哥哥待我那樣。”

“是是是，聽你的，以后再也不兇他了?！?/br>
“哈哈哈，哥哥也給我生一個啊，生不出來啊…”冉小安俯身在他唇間一吻，乖順地趴到了他的懷中，生怕壓壞他似地，身體放得極輕極緩，“沒關(guān)系，哥哥有小安就夠了，小安有哥哥，也足夠了…”

“誰！”

冉小安凌厲的雙眸瞥向門外，“死后就不長眼了么！”

外面的人用只有他聽得到的話說了些什么，冉小安從床上躥了下來，一把拉開門，“你說真的？”

“快！請…不是…”他匆忙地拉扯自己的衣衫，“我臉色如何？老不老？”

心跳如擂鼓，二十六年來前所未有的緊張，冉小安屏足了呼吸，看向了門外的鬼魂。

像，太像，可他不是。

對方開口叫他的那一聲“主人”，如同一盆冷水，澆透了冉小安的心。

他伸手去觸碰他，對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躲閃了一下。

冉小安輕笑，“你為何怕我？哥哥從不怕我的，他還會笑話我。”

駭人的業(yè)火在掌中燃燒，映上了對方幾乎和冉小樂別無二致的臉。冉小安突然便不忍心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下面，“你來?！?/br>
對方跪了下去，誠惶誠恐地去解冉小安的腰帶，冉小安冷眼瞧著他，突然怒吼一聲，一腳踹了上去：“不是這樣！哥哥他倔得很，每次都須得我懇求才能得他垂憐，哪有你這般賤的！”聲音逐漸變得嘶啞，冉小安回望屋中的人，“可我知道，他心里又是舍不得我的…”

他揮了一把火，“你退下吧，你和他，一點都不像，學(xué)不來的?！?/br>
對方如釋重負(fù)般地走了，很少有鬼魂不懼怕他，冉小安回了房，從領(lǐng)口拽出那個貼身的“盤子”,頹敗得如同一條喪家之犬。

“小樂…”

房門再一次被推開，未得到冉小安的允許。

“你又來做什么？放了你一命，還要找死么？”

身后傳來的聲音將冉小安釘在了地面上，他不想回頭，卻又忍不住回頭。

“小安…”

冉小安不相信，不敢相信，他怕又錯了。

“我回來了…”

冉小樂亦步亦趨地從背后抱住他，“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是他。

“去哪了？”冉小安靜止了半晌，才終于艱難地開了口。

“我…回家了…”

“回家？八年啊…”冉小安轉(zhuǎn)過身，狠狠推開他，“八年！八年！你走了八年?。　?/br>
冉小樂震驚了，他錯愕了許久，顫聲說道：“明明是八天，怎么會是八年呢？”

“八天？”

冉小安哀戚地笑著，“哥哥，你看看小安，八天？”

二十六歲的少年生了白發(fā)，一雙眼睛還是勾魂攝魄的漂亮，可他明顯不是風(fēng)華正茂的十八歲了。

“小安啊…”冉小樂跪了下去，顫抖的手臂環(huán)抱住他的雙腿，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著他，“如果我告訴你，我只離開了你，哦，不對，你只離開了我八天，你信么？”

男人的雙膝磕在了冉小安的心尖上，他曾無數(shù)次發(fā)誓，只要他回到自己身邊，無論他變成什么樣子，無論他為什么拋下自己，他都原諒他，他都加倍對他好，永生永世。

“我信?！彼麤]有猶豫，只是拉起了他，將他緊緊禁錮入自己的懷中，落下了八年來的第一滴淚，終于決堤般地痛哭出來，猶如當(dāng)年那個幼稚頑劣賴在哥哥腿上撒嬌打滾的小孩。

能夠觸摸到鬼魂，是上天賦予這個可憐孩子的唯一特權(quán)。

冉小樂回?fù)碜∷?，鬼魂都是歸順于自己的rou體的，他感激冉小安留下了他那不堪的rou身，讓他沒有繞彎，直抵他夢寐不忘的家鄉(xiāng)。

不想再解釋，解釋又如何？這對他的小安不公平。

冉小安哭了很久，久到能將這八年來的思念說盡，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可冉小安的世界，終于撥亂反正，歸于了最初的模樣。

“寶貝兒…”冉小樂摟著他的脖子摩挲，冉小安的身體火熱，可他卻依舊那么冰涼。

小安不顧一切地親吻他，愛撫他，冉小樂喘息著凝望他深潭般的雙眸，“你不問問我么？”

“那哥哥呢，不問我么？”

冉小樂搖了搖頭，小安笑了，再一次低頭去尋他的唇。

當(dāng)冉小樂做好了承受弟弟洶涌愛意的準(zhǔn)備，小安卻停下了。

冉小樂有些不解，小安憐惜地抱起他，靈魂沒有重量，輕得好似一只紙鳶，仿佛怕他要飛走似地，冉小安緊了緊手臂，指著床上的身體說道：“小樂你看?！?/br>
“我？”

“對啊，你只有進(jìn)了rou身，我才能擁有你?！?/br>
“為什么？”

“我陽性太強(qiáng)，會將鬼靈覆滅的，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不能?！?/br>
冉小樂聆聽著他胸口劇烈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宛如一鍋煮沸的開水，而他想將手伸進(jìn)去，去取一枚墜入其中的銅錢，不怕燙。

“紅衣?！?/br>
“喜歡么？”

“挺好看的?！?/br>
“那我呢？我還好看么？”

冉小樂伸手去摸他的臉頰，似乎答非所問:“我好喜歡?！?/br>
小安溫柔地笑了。

“總不能忍一輩子。”

小安在他額頭啵了一口，“我有辦法?！?/br>
“什么辦法?！?/br>
小安笑了笑，眼角擠出一絲淺薄的皺紋，“你叫一聲相公?！?/br>
“相公?！?/br>
“哥哥不害臊了?！?/br>
冉小樂探上頭去親他的下巴，“小安，我愛你?！?/br>
冉小安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他不恨他走了八年，他只是如履薄冰，怕再弄丟了他。

“我愛你?！?/br>
冉小樂滿足地微笑，“可以告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