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地看了他片刻，終于看清了他的長相，方才記起方嬤嬤的叮囑，連忙將頭低下，小心翼翼地退至門的一側(cè)。她本還該行禮問好，卻因緊張，把這些忘記了。

    方嬤嬤趕到時，見宇文涼神色冷淡，擔(dān)心他責(zé)備木木，小心笑道：“將軍回來得正好，回屋歇一歇，凈凈手，便能用飯了?！?/br>
    宇文涼點點頭，徑直朝前走去。方嬤嬤心下稍松，轉(zhuǎn)身對木木道：“你速去將樹下的筆墨收好，然后在廚房等著。”

    “是?！?/br>
    晚飯時，宇文涼一直一言不發(fā)，方嬤嬤眼尖，發(fā)現(xiàn)他握筷的姿勢略有些別扭，擔(dān)憂道：“將軍是受傷了嗎？”

    木木聞言，悄悄將視線投向宇文涼，好奇地打量著他。

    “右肩中了一箭，不礙事。”

    方嬤嬤急道：“這怎么能行。晚上讓木木替您上藥吧?！?/br>
    宇文涼咀嚼的動作一頓，半晌，他慢慢道：“不必，來時已經(jīng)包扎過了。”

    方嬤嬤管不住他，內(nèi)心輕嘆口氣，面上卻是不顯，依舊恭敬道：“那老奴先去替將軍燒水。您若有旁的事，盡管吩咐木木就好。”

    宇文涼嗯了一聲。木木卻拉住了她的袖邊，張張嘴，做了幾個嘴型，似是想和她一道離開。

    方嬤嬤微不可見地朝她搖了搖頭。

    木木無奈，鼓了鼓嘴，復(fù)又將頭低下。方嬤嬤見了，眼中不由閃過一絲笑意。

    宇文涼雖常年在軍中，但用飯的儀態(tài)并不難看，甚至有幾分優(yōu)雅，卻依舊保持了速度。木木覺得自己不過走了小半會兒神，宇文涼就放下了筷子。

    收拾碗盤時，盡管木木一直低著頭，卻能感覺到他在看她。心跳下意識加快，一心想著趕快出去，手上的動作便不免失了章法。

    宇文涼就平靜看著，也沒擾她。待她將一切收好，手指不如適才顫抖時，方淡淡問道：“你叫什么？”

    回答他的聲音很小，甚有些細(xì)弱。

    “木木?！?/br>
    “木頭的木？”

    “是?！?/br>
    宇文涼似是笑了：“倒是人如其名……你下去吧?！?/br>
    木木不知道什么叫人如其名，但她聽懂了后半句，抿嘴一笑，腳步輕快地走了出去。

    宇文涼洗浴時，方嬤嬤讓木木進(jìn)去添一盆熱水。

    木木連忙搖頭：“嬤嬤，我不要去?！?/br>
    方嬤嬤罵她傻：“那是將軍，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作甚害怕他？”

    木木不敢頂嘴，小聲道：“可是他冷冰冰的——”

    “將軍只是對事冷淡了些，本質(zhì)是個好人。”方嬤嬤哂笑道，“別凍著他了，快進(jìn)去！”

    木木不覺得宇文涼會因為少了一盆熱水而受凍——他明明氣色比誰都好。

    “這種時候不許鬧小孩子脾氣?！狈綃邒甙迤鹉榿?，“這也是你的職責(zé)之一。”

    木木便認(rèn)命地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jìn)去。

    不過走了幾步，她就聽見了宇文涼冷冷的聲音：“誰？”

    木木吐了口氣，略微大聲道：“是我，木木。”頓了頓，想著該怎么表達(dá)，“恩，嬤嬤讓我來添水?！?/br>
    宇文涼沉默了片刻，木木都有些端不動木盆了，他才道：“過來吧?！?/br>
    木木埋著頭，努力試著不再冒犯他。

    宇文涼將身子移了移。木木聽到水聲，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將熱水倒入桶中后，轉(zhuǎn)身便走。

    宇文涼看她雖目不斜視，露出的耳朵卻已紅了一大片。心中不知為何就生出了想要戲弄她的心思，淡淡道：“過來，擦背?！?/br>
    木木想當(dāng)作沒聽見，終是不敢，緩緩將木盤放下，慢吞吞地朝著他的方向挪步。

    宇文涼沒催她，只靠在桶邊，透過水霧，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木木拿起浴帕，低聲道：“請您向前移一下?！笨恐斑吽趺床痢?/br>
    宇文涼依言，室內(nèi)又響起了一陣水聲。

    起先木木沒有注意，但宇文涼這一動，便將他右肩的傷徹底裸.露在亮光之下。木木眉心輕蹙，擦拭的動作十分輕柔，完全避開了他的傷處。

    身后并未傳來驚訝聲，宇文涼眉梢一挑，忽然覺得有趣。

    半晌，木木見他沒有喊停的意思，念他看不見，忍不住癟了癟嘴，心里想著，水都要涼了。

    宇文涼恰好從水中撞見了她的模樣，眸中劃過一絲光，淡淡道：“為什么要來雁城？”

    木木突然聽見他的聲音，力道沒能控制好，差點碰到了他的傷口。

    “是將軍讓我來的。”

    “為什么是你，不是別人？”

    木木低著頭，有些緊張：“不知道?！?/br>
    宇文涼一下起身，縱是木木及時向后退了兩步，仍舊被濺了半臉的水。

    宇文涼趁她發(fā)愣間，用一旁搭著的干凈帕子將上身的水珠擦去。

    “把衣服遞來?！?/br>
    木木聞言回神，忙將他的衣物雙手捧上。

    接過常服后，看她并沒有離開的意思。宇文涼平靜地彎下腰，將臉湊到她的面前，慢慢道：“你是想等我出來嗎?！?/br>
    出來？木木微訝地抬頭，卻見他還光著半個身子，復(fù)又飛快將頭埋下，耳尖緋紅。

    “不，不是?！?/br>
    看她真的只明白了字面上的意思，嘴角生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那你還不出去?！?/br>
    木木這才會意，也不行禮，立刻就轉(zhuǎn)身，一路小跑著出了房門。

    宇文涼目送著她的背影，眸中笑意愈盛。

    自宇文涼回來，木木便不敢再在樹下習(xí)字，生怕被他瞧見。其實就算被他得知，也無甚能苛責(zé)的，但是木木如何都不愿，倒惹得方嬤嬤對她哂笑了好幾番。

    這日她練字練得有些累了，于是放下筆，準(zhǔn)備在小院里溜達(dá)一會兒。往年枇杷樹下的落葉，方嬤嬤總會很快清理，今年卻因木木的喜歡，放任枯枝堆積了許多。

    木木偏愛風(fēng)吹時，她踩在落葉上的嘎吱聲，清清脆脆，十分動人。她也常一邊哼歌一邊彎腰撿起樹葉，然后透過疏朗的日光細(xì)細(xì)分辨著葉脈，好像里面藏著她的世界。

    宇文涼回家時，就看到樹下有一個姑娘正甩著樹葉自娛自樂，似乎很是快活。

    他不由受到吸引，停住了腳步。

    木木的笑容并不明顯，甚至有幾分矜持，可他離她足有數(shù)十步，卻依舊能感受到她的快樂。

    他當(dāng)然也有自己的快樂，戰(zhàn)場上于別人是刀劍無眼，于他卻只是少年意氣。但那終究是戰(zhàn)場，是豐功偉業(yè)的建立之地，是馬革裹尸的壯士之所。

    他不明白，不過一處小小的院子，一棵半老的果樹，為什么會讓她這么快樂。

    風(fēng)吹來她柔曼的歌聲，宇文涼聽出那是車前的小調(diào)。

    ……

    “她的身份并無問題?！彼就结撔Φ?，“也沒有人同她聯(lián)絡(luò)?！彼皇翘阶?。

    宇文涼眸光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