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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睡醒,他深深愛過的少年沒有走遠,也沒有染上一身紅塵,外表和內心一樣柔軟,他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懶散地從被子里鉆出來,閉著眼胡亂抓起他的手蹭一蹭……“我們重新開始吧”這句話整整齊齊地排在了竇尋的舌尖。這次我不會再逼迫你,不會貪得無厭地從你身上索取安全感,不會再在別人面前做讓你不快的事。這次換成我來讓你、我來道歉、我去敲你的門。這回我寧可把舌頭吞下去,也永遠不再提分開和決裂的話……這時,徐西臨醒過盹來,伸了個懶腰,僵硬的身體“嘎巴”響了一聲,他很過意不去的走過來把外套還給竇尋,自嘲說:“坐著都能睡著,看來是老了……”竇尋深深地看著他。徐西臨低頭把自己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摸了一把自己的頭發(fā),非常sao包地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有點意味深長的笑容:“干嘛這么看我?”竇尋:“……”有個人剛睡醒就又想起勾引他。竇尋被他刻意壓低的聲音激起一身戰(zhàn)栗,同時把心里的渴望強行咽了下去。“不是時候,”竇尋在心里按捺住自己,“等一等,還有時間,不要急躁?!?/br>然后他訂好房,以自己累了為借口,讓徐西臨開車送他回了老葉花店,不由分說地要把徐西臨趕回去休息。徐西臨才不肯走:“我走了你們晚上又吃剩飯,還有我兒子……”竇尋伸出一根手指,若有若無地從他眼睛下面掃過。徐西臨腳步瞬間銹住了,呼吸一頓。竇尋沒有碰到他,但是人的面目深井何其敏感,碰不到也會自行腦補。竇尋淡淡地說:“回去照照鏡子,再累成這樣就不用來了。”徐西臨二話沒有,果然就乖乖走了,竇尋一直在窗戶旁邊看著他把車開走,才摸摸灰鸚鵡的頭,鸚鵡刑期未滿,提不起戰(zhàn)斗的興致,被他摸了一下,沒精打采地回頭咬它的玩具。竇尋臉上卻沒有什么喜色,他記得徐外婆當年就是正月初五沒的,算來,馬上就是她的忌日,竇尋不知道徐西臨會怎么和他說這件事。正月初三,徐西臨準時來報道,期間閑得沒事,給老成半死不活的花店做了個新的策劃,讓他把“姥爺”那不倫不類的名字換了,走文藝深情路線。老成懶得搭理他:“我一個賣烤串出身的,不懂什么叫文藝深情?!?/br>徐西臨就把他店里禮品花那銷魂的塑料紙和緞帶包裝臭批了一通:“我真是看不下去?!?/br>他說著,把老成擺著當樣品的花束拿下來拆了,嚴肅地把里面每一朵花都拎出來比較一番,經過一番大動干戈,最后留下了一朵,用小剪子細致修剪好,噴上新鮮的水,轉手插在了竇尋領口,然后又輕飄飄地從上面拉了一片花瓣下來,從桌上拿了張頗有木頭紋理質感的禮品卡夾住,揣進他馬甲胸口的小兜里。“這種,是村委會歡迎下鄉(xiāng)文藝演出時候用的道具。”徐西臨指指桌上狼藉的一灘,也不去看竇尋,一本正經地教育目瞪口呆的老成說,“這種從心上人心尖上摘下來的花瓣,壓制加工成標本——也就是現(xiàn)在流行的‘永生花’,封存鑲嵌,就叫‘文藝深情’路線?!?/br>老成徹底被他的不要臉驚呆了。蔡敬看了看人形道具竇尋胸口的花,又看了看若無其事走開的徐西臨,總感覺這里頭有什么事不對。正月初四,竇尋要搬家,徐西臨比他去得還早,任勞任怨地幫他搬了一天家。中途,徐西臨出去了一會,竇尋以為他公司有什么事要處理。結果兩個小時以后,徐西臨再回來,從窗簾、新的床單被罩到掛在客廳里的靜物畫像和可旋轉的數架……事無巨細,都給他置辦全了,指揮著安裝工人風卷殘云似的裝好,把鑰匙丟給鐘點工打掃衛(wèi)生,帶竇尋出去吃飯。傍晚,徐西臨對著竇尋的門牌號拍了張照片,沖他晃晃手機,回花店接兒子去了。別在竇尋身上的花有點卷邊了,竇尋找了個小花瓶裝了清水,想留它兩天,但是那花枝被徐西臨辣手摧殘,一時美感十足,已經短得吸不上水了,還是勢不可擋地枯萎了下去。竇尋想:“他到底沒跟我提明天的事?!?/br>初五是外婆的忌日,徐西臨小心地跟竇尋繞開了這個話題,這是現(xiàn)階段他不想跟竇尋提及的,有些飯一次沒做熟,再回鍋,味道總會有些不對。徐西臨雖然很想把一切推翻重來,但理智上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好盡可能地往前看。那封沒有回音的郵件是竇尋“老死不相往來”的作證,徐西臨每天風雨無阻地圍著竇尋轉,一會試探一會示好,一刻也不閑著,但不是不擔心的。因為總覺得竇尋下一刻就會把“從今往后,咱倆恩斷義絕,什么關系都沒有了”想起來,冷冷地打斷他一廂情愿的妄想。初五清晨,徐西臨起了個大早,在遛鳥的老大爺才剛出門的時候,就頂著一聲冰冷的晨露來到了墓園。墓地是雙人的,徐西臨外公過世的時候給蘇文婉女士留了個地方,徐進還在世的時候給墓地續(xù)過費,保證過了二十年的產權期后,他們兩個人還有機會搬到一起住。照片換成了外公和外婆年輕時候的合影,徐西臨把墓碑擦了一遍,跟從來沒見過的外公打了招呼,把花放下了。“豆餡兒回來了?!毙煳髋R小聲跟外婆說,“我……”他皺了一下眉,早晨沒顧上吃早飯,被酒泡壞了的胃開始隱約地抗議起來,徐西臨嘆了口氣,一手按住隱隱作痛的地方,像個孩子似的蹲下來,低頭對外婆輕聲說:“我對不起您。”他還是愛竇尋。他本來以為自己這么多年早就鉆到了錢眼里,對誰都提不起什么興趣,可是等那個人回來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舊時留下的灰占了他胸口的地方,占了好多年沒掃干凈,一夜之間就死灰復燃了。他覺得對不起一直到走都掛心著他的外婆,因為放不下。也對不起竇尋,因為即使放不下,也沒能走到最后。徐西臨沉默了一會,在墓碑上拍了兩下,扶著冰冷的石板站起來:“以后我再待他來看您,我保證?!?/br>他說完,裹緊了外衣,往停車場走去。隔著幾米遠,徐西臨摸出鑰匙打開鎖,前后車燈如夢方醒似的亮了幾下,徐西臨的腳步陡然頓住。他看見一個人從他的車后面繞出來,默默地來到他面前。竇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