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趙小虎帶著幾個小兵下樓吃飯去了，臨走還千恩萬謝的讓姓李的照顧好將軍，而姓李的滿口答應(yīng)。

聽見人都走了，杜云峰好整以暇地摸著額頭上的繃帶，腦袋里轉(zhuǎn)個不停——自己裝病要是被揭破了，那“投誠”南京的意圖就太明顯了，到時候功虧一簣，何止校長的目的達不到，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的無能。

于是乎，他一抬頭，“咣”地一聲撞在床頭柜的棱角，等摸到些許血跡滲出的時候，他抬手丟出了吃藥的水杯，在地板上砸了個稀碎。

隨后他從容不迫地躺倒了地板上，樓下馬上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如愿以償?shù)赜诌M了醫(yī)院，醫(yī)生各種檢查化驗，也沒能讓杜云峰停止叫喊疼痛。

姓李的小子因為伺候不利，使杜將軍傷上加傷，直接被扔進基層連隊永世不得翻身。

最后滿頭大汗的專家們?nèi)缏谋”胤治龀隽私Y(jié)果：杜將軍外傷固然嚴重，然而精神創(chuàng)傷亦很嚴重，疼痛非生理性的，而是心因性的。

杜云峰在疼痛間隙十分恰到好處地透漏了自己的過往病史——早年因意外從懸崖跌落，一度失憶到什么都想不起。

南京政府嚇得夠嗆，這要是老病重犯，誰也不認識，啥也記不起，那不就糟了大糕了嗎？

還指望杜云峰給觀望者們帶個好頭，成為一個好示范呢。

金陵醫(yī)院的醫(yī)生被各方政客搞得焦頭爛額，最后一名行政院長靈機一動想到了辦法，治病不易，送走容易啊。

“各位長官，杜將軍這個病可大可小，而且很可能目前正在發(fā)展中，如果治療得當，我們認為有完全康復(fù)的希望。”他說。

“那你們倒是治?。　睆堉魅渭钡囊?，他和汪主席打了滿口包票，能把杜云峰拉攏成我方得力分子，沒想到重慶做事真絕，連自己人都下死手，沒炸死本來是個高興事，可是眼瞅快變成傻子了。

你說倒霉不倒霉，到手的鴨子不僅要飛，還飛起來打他的臉。

“各位長官有所不知，自從南京破城，皇軍接管醫(yī)院以來，好的醫(yī)生死的死逃的逃，本院實在是能力有限啊?！?/br>
杜云峰心里一亮，喊疼的聲音小了下去。

果然，那醫(yī)生繼續(xù)說：“論醫(yī)療實力，要么去北平協(xié)和，要么去上海仁濟，或許有解決的辦法啊?！?/br>
張主任病急亂投醫(yī)，都沒敢耽誤，火急火燎地聯(lián)系了專列，連夜將杜云峰送上了火車。

黎明十分，天剛蒙蒙亮，火車在一片蒸汽煙煴里緩慢停了下來，杜云峰撩起包間窗簾的一角，時隔多年，再次打量了這座東方之都。

他心里平靜極了，就像外邊蒸汽機車霧氣一般，白茫茫一片。

然后有個發(fā)自心底的聲音響起：他就在這了。

在這座遠東第一大都市里，有一個他。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控制住我的手，剎住，不能再寫一個諜戰(zhàn)故事了，控制，控制?。?！

第113章迷你版杜云峰

他是被擔架抬下專列的，杜云峰做戲做全套，很配合地住進了醫(yī)院，沒有隨心所欲地亂跑。

前幾天還總有人探望，再后來為了不引起非必要的關(guān)注——杜云峰“投誠”一事還在商談中——他能給南京帶來什么利益，南京方面能給他什么酬勞——一切還都沒有定數(shù)，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杜云峰在醫(yī)院倒過起了清凈日子，連著打仗這么多年，他已經(jīng)很久沒這么太平清閑過了

而南京方面為了表示誠意，不僅支付著高昂的醫(yī)療費，還一再表態(tài)身體健康要緊，等杜將軍痊愈了再談不遲。

杜云峰在溫暖的病房里養(yǎng)著病，那些據(jù)說非常昂貴的進口藥片一顆都沒能進他嘴里去，全都讓小兵碾碎丟棄了。

趙小虎有次試探著問：“軍座，這藥可貴了，要不你吃點？”

“你看著好你吃，”杜云峰抬腳丫子踹他，“你見過裝病還真吃藥的嗎？”

“我又沒病，軍座，好些事你現(xiàn)在都想不起來，可能你以前腦袋的毛病還沒好利索呢?！壁w小虎閃身一躲，不過也沒讓那腳丫子落空，而是伸手接住，諂媚的放回床上，用被子蓋好，“說不定吃完你就都想起來了。”

“別跟我在這扯淡，”杜云峰咔哧咔哧啃著蘋果，十分舒心愜意，“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了，干嘛非要想起來?！?/br>
他其實早就習(xí)慣這樣，以前曾經(jīng)希望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想起來，后來覺得，就記得一個周瀾就很痛苦了，其他人再多想起來，能更好嗎？

以前他巴望著宋書棟能多說點以前的事，讓他更清醒一些，后來宋書棟走了，杜云峰也想清楚了，人活的就是當下，活的就是此刻，過去就過去了，每天那么多人生生死死，真要想清楚，把帳算清楚，他就會被過去拖住，永世不得超生。

過去都是上輩子了，人是活在這輩子的。

沒病裝病就容易憋出病來，杜云峰留意了幾天，發(fā)現(xiàn)似乎并沒有眼線，他的兵也格外留意周圍，也沒發(fā)現(xiàn)異常。

杜云峰的心思活絡(luò)了，他一直怕來上海，又盼著來上海，陰差陽錯的來了，福開森路的那個地址，都印刻在他心里了，難道不該去看看嗎？

“軍座，”趙小虎進了病房，手里拎著一個食盒，醫(yī)院的飯實在是不怎么好吃，趙小虎便每天去老昌興點菜帶回來，趙小虎一邊打開食盒一邊說，“剛才在外邊遇見個小孩，哎呦，長得可像你了，虎頭虎腦的真可愛。”

杜云峰覺得這話單聽哪一句都沒毛病，組合一起就有點別扭，他放下洋火，嘴角叼著煙卷問：“我可愛嗎？虎頭虎腦？”

“不是這個意思，”趙小虎跟他時間長了，沒外人的時候講話不拘束，“你不可愛，唉，不是，我說那小孩長得可愛，唉，這也不是重點，我是說，那小孩長的像你，眉眼那個像啊，我乍一看都楞了，你說是不是，小亮？”

徐國亮正端來碗筷，聽見趙團長在問話，軍座也等著回話，于是一本正經(jīng)的立正回話：“像，就跟軍座縮小之后似的?！?/br>
杜云峰腦后一根黑線：“呦呵，還想壓縮我，我的兵膽量都不錯?！?/br>
趙小虎懟了徐國亮一手肘：“真不會講話，軍座，他的意思啊，那小孩就是跟你像，您要是膝下有子，估計就是個這個摸樣沒跑了。”

“膝下有子？”杜云峰撓了撓腦袋，抬腿下床穿鞋，往飯桌邊趿拉過去，“我連老婆都沒有哪來的兒子，干兒子倒是有一個，都忘了長啥樣了?！?/br>
幾個人開始圍一桌吃飯，因為人少，又怕天冷飯菜涼了，杜云峰就準許幾個兵跟他一起吃，結(jié)果一頓飯吃的特別快，眾人端碗埋頭吃出了軍營架勢，西里呼嚕也不說話，閃電般地將飯菜一掃而空。

飯后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