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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都賣到了窯子里了。剩下的家丁傭人們做了這么久的牢,能被吃人不吐骨頭的土匪放了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出了大院子便舉家搬遷杳無音信。等周瀾回過神來,庫房里已經(jīng)沒幾個人,不過他暗自慶幸,用得上的人還活著,當(dāng)初的細臉細眼的李管家如今連身材都細了,整個人和竹竿似的,門開個縫人就能不刮不碰的擠出來。沒用大刑伺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據(jù)李管家講,煙土從上海的怡和洋行來,都是英國人從海上運到上海,秘密再轉(zhuǎn)運到天津,然后小批量的運過山海關(guān),直到奉天,因為日本關(guān)東軍內(nèi)部也是派系林立,所以錢到位了,便有私下的合作,當(dāng)然,一路過關(guān)揩油,煙土的成本也大大提高了。程家進了多少煙土,價錢如何,和誰聯(lián)系,周瀾對著李管家說的話和書房里的賬本,來來回回的思量了好幾天,最后拍板這個生意能做。因為斷了太久的緣故,怡和洋行不可能冒險和新買家來往,所以這第一趟買賣得自己跑,周瀾和杜云峰打算回一次天津,奉天這邊由李伯年看著,家里有電話,隨時溝通聯(lián)系,臨走,杜云峰對李管家說:“你要是敢掖著藏著或者亂說,”他拎著李管家的后脖領(lǐng)子,指著伙屋的一盤大磨,言簡意賅:“碾碎的豆面啥樣你啥樣?!?/br>中午出發(fā),下午到了奉天城,先到火車站買了票,因為要一天一夜的火車,杜云峰買了第二天出發(fā)的票。周瀾不反對,因為他的生日到了,他知道小云峰不想在火車上給他過這個生日。去年這時候他正在戒鴉片,身體不好,腦子又迷迷糊糊的,以至于杜云峰提起喂了他一碗長壽面的事,他沒一點印象。所以杜云峰要在奉天好好給他過個二十歲生日。“怎么個好過法?”出了售票廳,周瀾問。杜云峰笑呵呵的跑到汽車前,黑四兒已經(jīng)打開后車門,杜云峰欠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周瀾上車,杜云峰關(guān)好車門,繞道另一側(cè)上了車,他長胳膊往后座靠背上一搭,車里空間本來就不大,就成了半摟的姿勢,杜云峰歪頭:“晚上去鼎昌飯店吧,我打過電話,定好了臺子,怎么樣?”周瀾看看他:“你都訂好了,還問怎么樣?!闭f罷他轉(zhuǎn)過頭,笑著看車窗外,杜云峰預(yù)定的一定不止臺子,他就是念念不忘兩年前沒能得手的事,說是給周瀾過生日,其實是他自己想故地重游,鴛夢重溫。因為笑意,周瀾的嘴角微挑,弧度完美,側(cè)臉的睫毛又長又密,因為太濃密所以睫毛根像涂過青墨似的,顯得一雙大眼睛黑白生動,尤其眼尾那幾根睫毛無端上挑,隱約帶著點冷冷的媚氣。杜云峰想周瀾就是會長,身上毛少光滑,可臉上頭發(fā)眉毛又黑又濃,該長的地方長的恰到好處,不該長的地方不亂長,這可真是天生的好胚子,造物神奇,他甚至想馬上剝了周瀾的衣服再通體欣賞一遍。他舔舔嘴唇,瞟了一眼正在開車的黑四兒,黑四兒接到這記眼刀,立即目不斜視的將汽車后視鏡調(diào)了個朝天的角度。杜云峰伸著脖子就來了一口,周瀾冷不防被來一下,下意識的用手搪了一把:“別鬧?!?/br>“好,不鬧”杜云峰已經(jīng)蹭到座位中間,一臉正經(jīng)的坐好,無聲的伸手去摸對方大腿根兒,打也打不走,抬也抬不走,撫摸得有禮有節(jié),既不過分揉弄,還隱隱的撩撥人。火車站離鼎昌飯店不遠,黑四兒帶了服務(wù)生拿行李,因為杜云峰早把房間定好了,所以黑四兒給自己在四樓開了一間套房——他和所有的黑鷹山兄弟一樣,有貴的不住便宜的,大哥住五樓獨一間的豪華套房,所以他在樓下開個普通套房,也不虧待自己。杜老大吩咐他自己顧自己,所以他自己吃了飯吃完就跑了個沒影,也不管杜云峰后來開車都找不到他。“黑四兒就是沒有金小滿靠譜,”杜云峰拉開房門,抱怨了一句,“自己不知道跑哪玩去了?!?/br>周瀾笑笑,黑四兒和金小滿是杜云峰的眾小弟里跟周瀾走的最近的,黑四兒心眼多,周瀾暗暗留意過,可不是個不靠譜的人。“黑四兒心里門清的,”他說,“他是怕他在這礙你的眼?!?/br>“是嗎?”杜云峰難為情地撓頭發(fā),嘿嘿笑,這個“礙眼”的含義很曖昧。樓頂只有一間頂級套房,房間寬敞豪華,俄式風(fēng)格的裝修,大理石的地板上鋪著紅黃花紋的羊毛地毯,人走在上面宣軟有彈性,客廳富麗堂皇,高背沙發(fā)的靠背幾乎一人高,嵌邊是金色的波浪般的花朵,高高的穹頂下是層次繁復(fù)的水晶吊燈,數(shù)不清的水晶吊墜,客廳與陽臺之間是高大的玻璃疊門和宮廷流蘇的金紅花紋窗簾,此刻全部打開,可以望到外面的露天花園。和豪華的房間比,外面的花園不堪大,花圃和小池塘都很袖珍,空場的面積也就是擺幾張吃飯臺子的大小,三面是白色的玉石透雕圍欄,樓下是繁華的奉天街,人來過往。服務(wù)生已經(jīng)早早的將餐臺擺上樓頂花園,菜式不陌生,都是周瀾十八歲生日時的模樣,連酒都一樣。周瀾倒不覺得過個生日要多隆重,其實在內(nèi)心深處,他都不確定自己到底什么時候生日,他娘這天抱回他,云峰也一直認為是這天,所以他也就索性認定是這天。他脫了西裝,換上中式的麻料衣裳,寬松的中排扣,最上面的扣子隨意敞開,穿著拖鞋去了陽臺花園。穿過寬敞的客廳,他看到杜云峰的背影,此刻,杜云峰站在白玉圍欄邊,寬肩闊背的俊秀身影,他單手插進褲兜,站出了意氣風(fēng)發(fā)的側(cè)影。難得的好天氣,無風(fēng)無雨,太陽西落,白光變金光,金光遇到半邊天的云,又柔和成了半邊天的玫瑰色,杜云峰他覺得老天都給應(yīng)景。他穿著挺括的深色西裝,胸前一段懷表的金鏈子,他認為隆重的日子應(yīng)該仔細穿著,今天更是慎重的打了領(lǐng)帶,他骨架周正,是一副筋rou勻稱的好身板,有型有款的衣服上了他的身總能最好的表達裁縫的初衷。周瀾一直都知道,杜云峰只要不倚門框,不坐桌子,不四仰八叉,站直溜了,就是一表人才。“我嫌不舒服,把衣服換了?!敝転懻驹诓AчT處,有點猶豫,覺得這么杜云峰隆重,自己倒有點唐突了。杜云峰回頭,夕陽柔和他半張面孔,健康好看:“你怎么舒服怎么穿。”周瀾白色的麻料衣裝在踏入陽臺花園的一刻變成了玫瑰色。打發(fā)走服務(wù)生,杜云峰親自倒酒,他脫了西裝外套,挽起袖口,用餐布墊著瓶口緩緩傾倒,學(xué)著紳士的樣子。清脆的玻璃器皿碰撞之后,周瀾終于在人生第三次見到這酒的時候,品出了這酒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