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梁瓚說明了遼東的情形和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

    待他給宣惠寫信時，筆卻頓在半空中，遲遲不能下筆。突然間，一滴墨汁從筆尖滑落，摔在潔白簇新的信箋上。

    裴敏中嘆了口氣，將筆擱回筆架，把污了的信紙揉了，只將自己前幾日寫給宣惠的隨筆塞進(jìn)信封，沒有提及自己要去遼東的事情。

    *

    等梁瓚收到裴敏中的書信時，他已經(jīng)起身去遼東有五六日了。梁瓚匆匆忙忙地叫來薛元翰，將書信與他看了，然后急道：“慎之這不是去闖龍?zhí)痘?*么？何至于一定要如此！如今也不知他走到哪里了，叫也叫不回來！”

    薛元翰想了想，說道：“照前兩日遼東來的消息看，劉廣勝在遼陽城外吃了大敗仗，似是已經(jīng)準(zhǔn)備撤兵回京城?？上⒗镆矝]有提及田登文的死因……若田登文沒死，那便是他打敗了劉廣勝?？烧T慎之前去，于他又有何利呢？”

    梁瓚點點頭，接著他的話說道：“正是如此，田登文并沒有非要慎之不可的理由。同樣，若是田登文死了，那么打敗劉廣勝的很有可能就是海西人。可海西人一樣沒有設(shè)圈套給慎之的必要……”

    薛元翰道：“排除這些不太可能的情況，那便只有一種情況說得通?；蛟S這封信真的就是林應(yīng)春寫的，他的目的也是真的要向王爺投誠。”

    梁瓚蹙眉道：“但愿如此……可慎之這樣也還是太冒險了！”

    薛元翰寬慰道：“王爺無需焦躁，再等等吧。咱們與慎之從小到大的交情，他不是個貪功冒進(jìn)的人?！?/br>
    梁瓚嘆了口氣，忽又說道：“慎之在信里專門說了不要告訴宣惠。若她問起，只說前線一切都好便是?！?/br>
    宣惠捧著梁瓚派人送過來的信，照例看了一遍又一遍，可她越看越覺得疑惑。

    通常從前線送信過來需要五六日的時間，但裴敏中一向在送信前會寫一張新的，未必是什么重要的內(nèi)容，但必定是送信前一天寫的。

    手中這疊信紙里，最晚的一張也是九天前的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可梁瓚也好，薛元翰也好，這兩日情緒并未有什么變化，問他們也只說一切都好。

    宣惠將信紙小心翼翼地收好，重新拿起繡繃開始繡嫁衣。她安慰自己說應(yīng)當(dāng)是自己多心了，可一不小心針卻扎歪了，左手食指上瞬間出現(xiàn)一個綠豆大小的血珠。

    宣惠將手指放在口中吮吸著，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qiáng)烈起來。

    幾日后的裴敏中，卻正如宣惠所預(yù)感的那樣，碰到了不大不小的險情。

    他在去遼東的路上時，就探知劉廣勝被打得大敗，已經(jīng)帶著殘兵敗將由陸路回了京城。

    而劉廣勝之所以大敗，乃是因為海西人的突襲。原本他與遼東軍激戰(zhàn)正酣，連攻城的云梯都已經(jīng)架好，攻城錘也預(yù)備好了。誰知從北邊出現(xiàn)一大隊海西騎兵，猶如天降神兵般的將劉廣勝的天順軍瞬間沖散，被迫分成了兩半。

    海西騎兵將這兩半敵軍分別包圍，刀斧手和弓弩手就在后面沖了上來。

    天順軍既被沖散，陣法皆亂，令行而士兵不能從，一時間在遼陽城外亂成一團(tuán)，被砍死射死者甚眾，就連被騎兵馬匹踩踏而死的都不計其數(shù)。

    經(jīng)此一役，劉廣勝的銳氣大大受挫，即使再生氣，他也不得不認(rèn)命，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裴敏中好不容易混入遼陽城，可里面的百姓經(jīng)過這兩年的動蕩，早已所剩無幾，一行人連個借宿之處都十分難尋。

    好不容易安頓下來后，裴敏中便想去遼東軍大營碰碰運(yùn)氣，看能否與林應(yīng)春接上頭。

    然而不巧的是，沒有碰到林應(yīng)春，他卻碰到了故人，穆騰伊。

    他將裴敏中“請”到自己暫居的宅子內(nèi)，便笑道：“莫不是世子也知我時常想念你，故而從開封跑到遼陽來見我？”

    裴敏中喝了口茶，暗自思忖著如何應(yīng)答。穆騰伊卻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態(tài)，只顧笑盈盈地看著裴敏中。

    裴敏中只好答道：“因安王爺聽說劉廣勝來攻打遼東，便派我前來看看裕王是否安好?！?/br>
    穆騰伊嗤笑一聲：“這樣的話，世子自己信么？若是真惦記自家兄長，為何不直接帶兵來打呢？”

    裴敏中道：“金陵路途遙遠(yuǎn)不說，中間隔著汕東、北直隸、京城，如何能帶兵直接到遼東？王子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br>
    穆騰伊笑道：“你們南直隸地界，借著運(yùn)河的便利，成了天下最富庶之地，卻為何連用船載兵的法子也不會？”

    裴敏中冷笑道：“金陵卻沒有那樣大的船，可以裝下這許多人?！?/br>
    “這話倒也不錯，我也是到了這遼陽城后才知道原來你們大周朝還有這許多水軍呢！”

    裴敏中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

    穆騰伊笑道：“世子何必擺出一副與我話不投機(jī)半句多的模樣？既然你是來問裕王安好的，那我就叫了他過來，讓你好好請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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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定策

    穆騰伊轉(zhuǎn)頭對身后的隨從說道：“出去把裕王叫過來，讓他與裴世子見見?！?/br>
    裴敏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用的是“叫”而非“請”，心中感慨裕王最終定然是作繭自縛了。

    一頓飯的工夫后，裕王姍姍來遲。

    他進(jìn)來先沖穆騰伊笑了笑，說道：“前兩日我遣人來問王子要不要去附近林中打獵，怎么也沒聽見王子的回音？”

    穆騰伊指了指坐在一旁的裴敏中，說道：“裕王殿下，這里有遠(yuǎn)道而來，專門給你請安來的客人，你也不見見？”

    裕王這才將目光投向裴敏中。裴敏中起身向裕王行禮，口中問道：“王爺安好？”

    裕王見真的是他，不由兩眼一亮，反問道：“你為何來了遼東？”

    裴敏中笑道：“您上次寫書信到金陵，希望王爺能援助您抵御劉廣勝。王爺便派了我去攻打何南，意在牽制劉廣勝的兵力。如今賊人撤兵，王爺叫我前來看看您是否安好?！?/br>
    裕王冷笑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當(dāng)初在崇文館，杜學(xué)士教我們曹子建的詩，我還體會不出其中的奧妙。如今自己親身經(jīng)歷了，才知子健之才非同一般！”

    想起當(dāng)年眾人在崇文館讀書的情形，裴敏中也覺得有些唏噓。他待要勸裕王幾句，可看看一旁虎視眈眈的穆騰伊，再想想慘死在外甥手中的田登文，他也知裕王再無回頭路了，便把話又咽了回去。

    裕王見裴敏中不搭話，更加生氣了，便大聲道：“難道你就只認(rèn)老三這一個主子么？我是先帝最年長的皇子，論母妃身份，比他高得不是一點半點！聽說你很是看重宣惠，還千里奔襲到京城去救她。你看在宣惠的面上幫了老三，我是宣惠的長兄?。∧阍趺匆膊豢丛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