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漸消，推開窗還有絲絲涼風(fēng)。太后今日起床覺得精神不錯(cuò)，用過早膳后就挪到了臨窗的大炕上，和福寧說著閑話。

    “今兒早上劉醫(yī)正來給您把完脈，我問了他裕王妃懷孕的事情。感覺并不是作偽，當(dāng)是真的有孕了?！备幇烟竺媲暗牟柰崎_，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太醫(yī)叮囑您不要多喝茶，您怎么又喝上了！”

    太后道：“我還能有幾個(gè)日子過？你就讓我想吃吃、想喝喝，過幾天舒服日子吧！”

    福寧堅(jiān)持把茶拿去倒了，說道：“聽劉醫(yī)正說，裕王妃的懷相很差，聞不得一點(diǎn)飯菜味。整天躺在那里，一點(diǎn)力氣都沒有，動不動就是好一頓吐。”

    太后冷笑道：“田氏的這個(gè)兒媳婦，不合她兒子的意，倒是合了她的意！想賴著不走那就賴吧，等出了三個(gè)月看看情形，要是還不行，再賴到生產(chǎn)也行！皇上的意思我也看明白了，他倒是真心想讓老二跟老三早些去就藩。現(xiàn)在就單等老五再大些，立了太子，我也算是放心了?！?/br>
    福寧臉色很難看，片刻后才問道：“那皇后那邊怎么辦？我跟媛兒到了她的手里，可落不下什么好！”

    太后道：“不著急，皇上是個(gè)寬厚的，念舊情。我走了，他也會護(hù)著你們的。再長遠(yuǎn)些，就得看老五的了……”

    這時(shí)，院子里傳來康王清脆的笑聲，“文瑾jiejie，我還是頭一次知道踢毽子有這么多花樣，你可是比小文子他們會的多多了！”

    李靜媛也難得一見地笑了，說道：“我這還是好久沒踢了呢！剛剛那個(gè)高的，我其實(shí)能反腳從后面接住，時(shí)間長了，有些生疏了?！?/br>
    康王剛到李靜媛的肩膀，仰著頭笑著對她說道：“那個(gè)花樣我都沒見過，咱們再練練，你教教我怎么接高毽子?！?/br>
    太后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回身靠在大迎枕上，閉著眼睛沉思起來。

    福寧還以為太后睡著了，輕輕地拿了氈毯給她蓋上，自己坐在一旁給太后做抹額。

    半個(gè)時(shí)辰過去，太后才睜開眼睛，問道：“若我說，把媛兒跟老五搓在一塊兒，你覺得怎么樣？”

    福寧聽得一頭霧水，說道：“怎么搓在一塊兒？他倆不是正在外面踢毽子嗎？”

    太后耐心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讓老五娶了媛兒！媛兒以后做太子妃，做皇后！”

    福寧被驚得半晌沒說出來話，等她醒過神來，連聲說道：“不行，不行！老五才八歲，媛兒今年都要及笄了！母后您怎么想的?。　?/br>
    太后道：“你先聽我說完！他倆差了七歲，我以前也沒想過。方才看他們玩兒得好，我又在想媛兒的婚事，這才起了意思?！?/br>
    她摩挲著手上的佛珠，輕輕地說道：“以前是我大意了，沒有把皇后放在眼里，想著老五給她養(yǎng)也沒什么。誰知道竟然是個(gè)要吃人的白眼狼！老五是肯定要奪過來的，可他都這樣大了，皇后是他親娘又一手把他帶大，就算從現(xiàn)在起讓他住在慈寧宮，只怕心里也還是向著他娘?！?/br>
    “所以，就得從他的媳婦身上做文章。還有誰能比媛兒跟你更親近的？剛剛我也盤算過了，承恩公府這邊沒有合適的女孩子。若是我提了媛兒，他們也不會有什么異議。畢竟你們娘兒倆……”太后想說“孤兒寡母”，猛然想到駙馬仍在，便又是一陣郁氣堵在胸口。

    “你們娘兒倆也沒什么別的靠山，只有跟張家同進(jìn)退。這樣讓媛兒抓住老五，你們跟承恩公府站一邊，皇后就不足為懼了。她又是個(gè)極蠢的，斗不過你們的?！?/br>
    福寧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哭道：“母后！您字字句句說的都是算計(jì)，那媛兒跟康王的夫妻情分呢？兩個(gè)人相差七歲，等他能成親，媛兒都二十好幾了……康王還年輕著，媛兒就先老了……若是她也沒福氣生個(gè)兒子，這輩子可要怎么活??？”

    說了這么些話，太后已經(jīng)有些體力不支，她靠在大迎枕上緩了緩，方才怒道：“你活了半輩子都人了，怎么還是這么糊涂！夫妻情分頂什么用？你跟李煦倒是年歲相當(dāng)，有用么？皇帝比皇后還大著幾歲，有用么？年輕的時(shí)候，哪個(gè)女人沒幾年好日子過？可往后呢？你父皇年輕的時(shí)候倒是好，可你看看后來呢？還不是偏寵著苗氏那個(gè)賤人，還生了老六那個(gè)孽障！“

    “正好老五愛跟媛兒玩兒，她比老五大著幾歲，日后得了他的信任，比什么寵愛都要強(qiáng)！你說我口口聲聲都是算計(jì)，這女子本就在世上難活，在皇家更難活！成了這樁婚還能搏上一搏，要是不成，你們娘兒倆就等著皇后把你們踩成腳下的泥吧！”

    福寧心痛難忍，跟薛元翰的親事作罷時(shí)，她就打定了主意，要給女兒找個(gè)兩廂情愿的，讓她好好過日子。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竟然要碰上這樣一樁不搭調(diào)卻又無可奈何的親事。

    她用帕子捂著嘴，但還是哭出了聲。

    這時(shí)，一個(gè)人撩了簾子進(jìn)來，卻是李靜媛。她面無表情，鎮(zhèn)定地走到母親面前，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轉(zhuǎn)頭對太后說道：“外祖母，您方才說的我都聽見了，就照您說的這么辦吧！”

    太后心頭一松，原本她還擔(dān)心說服了福寧之后，怎么去跟李靜媛說，沒想到這孩子最近變得如此通透。

    福寧哭著說道：“傻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靠低跛饶阈∑邭q，還是皇后的兒子。日后你行差踏錯(cuò)一步，就是萬劫不復(fù)之地啊！”

    李靜媛淡漠地說道：“富貴險(xiǎn)中求，既然母親與我已經(jīng)落到這個(gè)地步，以后的境況只會越來越糟。倒不如像外祖母所說，搏上一搏，總比日后人為刀俎，我為魚rou要好！”

    太后笑道：“好！這才是我的好孫女！福寧，你還不如一個(gè)小姑娘果決，真是像足了你們梁家人的軟弱窩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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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章 允婚

    自打過年染了風(fēng)寒到現(xiàn)在，太后自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今日一上午這樣勞心勞力，讓她覺得有些支撐不住。然而她知道自己時(shí)日無多，別的都還好說，唯一的牽掛就是福寧母女。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主意，她便一刻也等不得，即刻命人請?jiān)偷圻^來。

    跟元和帝做了一輩子的母子，她十分清楚該怎么說動他。雖然威逼蠻橫可能也能達(dá)到目的，而這次她便要示弱，讓皇上心甘情愿地同意。

    元和帝一進(jìn)來就看見戴著抹額半躺在床上的太后，她臉色有些灰暗，唇色慘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元和帝心中說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從小就活在嫡長兄的陰影之下，他很怕這位嫡母。這些年來一直被太后和承恩公壓著，他更是活得心驚膽戰(zhàn)。如今太后病了，他一時(shí)間覺得籠罩在頭上的烏云散了許多。當(dāng)看到這樣憔悴的太后，他又對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而感到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