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就半夜爬，早上看日出，感覺特別爽。那種病樹前頭萬木春的感覺，我覺得就要親自爬過來了，看到的日出才美，從來不坐纜車?！?/br>
鄭北林道：“你年紀小?！?/br>
阮捷咧著嘴樂，想說你服老了嗎，又不敢。結(jié)果鄭北林也笑了，主動道：“不能不服老，像你這么大時候我也爬，華山爬到頂也覺得不是個事，現(xiàn)在沒那股勁。本來我也覺得我還小，直到去年胃上毛病也出來了。”

阮捷一愣，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出：“胃??？”

鄭北林笑道：“以前身體很好，沒出過什么毛病，胃炎對我來說都是大事。”

阮捷有些意外。

“感覺你現(xiàn)在挺規(guī)律啊……”連外賣都不吃。

話沒說下去，也差不多明白了，現(xiàn)在這個好習慣，估計就是病后才養(yǎng)成的。

鄭北林道：“學(xué)校有課，在外又有工作室，畢業(yè)以來一直覺得趁著年輕應(yīng)該多做點事。”頓了頓，目光鎖在阮捷上，“身體是本錢，年輕更要愛惜。”

能感覺后兩句話是在教育自己，阮捷感覺酥油茶都灌進心里去了。

他點點頭，“我看你每天都鍛煉，感覺身體挺好?！?/br>
鄭北林笑道：“是挺好，只是耐力不如以前。比爆發(fā)的話，你恐怕不如我?！?/br>
很正經(jīng)的調(diào)侃，阮捷偏偏想到了別的地方，神色頓時不太自然。

鄭北林問怎么了，他忙打哈哈，給他說以前爬山的經(jīng)歷。

“那次有村民說幫我逃票，只要一半錢，直接送到索道下面，我們也沒想坐索道，就摳門了一下，反正四個大老爺們也不可能被拐賣了，就上車了。結(jié)果你猜怎么的？把我們?nèi)右粔K空地上說順著路一直往上走，一個小時就有索道，索他爸爸啊，說好的直達呢？”

阮捷說得憤慨，把鄭北林逗笑了。

又接著道：“再想想，反正也沒打算坐索道，反正票逃了，我們就按照村民指的路往上走，結(jié)果路是壞的，有的地方石頭都塌了，有的地方九十度坡直接往上搓啊，就是搓著挪，壁虎一樣，cao他奶奶的。爬了兩個多小時謝天謝地道觀總算出來了，我們進去上了柱香，出門看到景點介紹，到景區(qū)了。然后呢，再往外走兩步，我cao情況不對啊怎么到山頂了？”

鄭北林笑著搖頭：“估計是從后山上去的?！?/br>
阮捷道：“可不是嗎？我們以為是抄小路岔過去，沒想到大山人民的智慧無窮無盡啊，結(jié)果我們就是逆著路線玩過來的。景區(qū)的路特別好，坡度小，就像在逛公園。”

說了一晚上，鄭北林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聽眾，但也沒表現(xiàn)出不耐煩，兩人吃飽后還聊了半個多小時，最后感覺店里客人都不多了，才不得不結(jié)賬離開。

出了門，風很大，又透著和白天差度過大的涼意，鄭北林撈起他的手搓了搓，問他冷不冷。

阮捷大概愣了幾秒才緩過神來。

“C市冬季也挺冷的?！毙睦飿贩欤焐蠀s很平靜。

街上人來人往，有人回過頭看他們，鄭北林視若無睹，又低頭在他手上呵了口氣，才放開。

阮捷心里仿佛有一個鼓隊在做表演。

“是很冷。”鄭北林附和。

阮捷又道：“我們鎮(zhèn)子上沒這么冷，夏天也沒這么熱?！?/br>
鄭北林笑笑：“鄉(xiāng)下很好，城里冬季都是霧霾，夏季溫度又過高?！?/br>
阮捷道：“你就去過我們那一次?！?/br>
鄭北道：“那幾年我爸很少回家，連鄭北夕都沒機會跟著他走動，我又在讀書?！?/br>
阮捷覺得可惜。

想起唯一的那次接觸，阮捷笑起來：“那時候覺得你可冷酷了?！?/br>
鄭北林忍俊不禁：“冷酷？”

阮捷心說可不是嗎，又冷又酷，一副“我跟你不熟別跟我說話”的吊樣，其實別說以前，剛剛搬進來住時候也是。

不過到底不敢說真話。

“是啊，帥得要人命啊，你走了以后我家對門那小姑娘還纏著我問，昨天那個帥哥呢？”阮捷撇嘴，“小學(xué)一年級，胸都沒個消息呢就學(xué)會找?guī)浉缌恕！?/br>
鄭北林沒怎么笑，表情卻是柔和的。

阮捷忍不住又想說你知道我們差點結(jié)娃娃親了嗎，想想還是算了，就好像在暗示什么。

兩人就這么散步似的晃悠著，一直走了兩站路才去攔出租。拉薩空氣質(zhì)量不錯，剛來那晚上看見很漂亮的星空，但今天不湊巧，烏云密布，半顆星星也找不著。

不過滿足了，回到C市，鄭北林又是個不著家的大忙人，有數(shù)不清的工作，聚不完的朋友，而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似乎只有那間屋子。

算不上喜歡這里，他卻不想回去。

返程機票訂在六號晚上，八號那天課比較滿，鄭北林休息一天恢復(fù)精力。

阮捷的旅游熱情隨著時間的推移直線下降，又被鄭北林的回應(yīng)分散了精力，后來兩人就去了納木錯，然后把時間花在散步和吃飯上了，期間還去看了兩場電影。自從那晚同床以后，鄭北林對他親密了不少，無論是舉止上還是言語上，阮捷甚至偷偷把這次定義為蜜月旅行。

本來鄭北林就是為他安排的。

收假后生活又步入原來的軌道，徐哥和技術(shù)部經(jīng)理都找他談過話，讓他考慮留職，唯樂是打算用他了。按最初的打算，他是應(yīng)該一口拒絕的，他不優(yōu)秀，但也不覺得自己差，待在唯樂未免覺得憋屈。但這次旅行，讓他開始認真考慮去留。

大概看出了他的猶豫，后來老板親自找了他。

阮捷進老板辦公室已經(jīng)像回家，不過以往都是來領(lǐng)罵的，這次進去有了沙發(fā)坐，還喝到老板親自倒的茶水，簡直有種要被偏上賊船的不妙感。

老板面帶微笑，開始對他進行春風細雨般的勸教。

先是不厭其煩地重復(fù)如今市場競爭的激烈，IT行業(yè)的優(yōu)勢，唯樂的光明前景，然后就是對他個人情況的分析，這次老板把他夸成了一朵花，迎風而立不畏嚴寒的臘梅，阮捷一邊擠出靦腆的笑一邊在心里咬牙切齒你當初不是說我不能創(chuàng)造半點價值么。似乎覺得他太過淡定，老板咬咬牙，在之前經(jīng)理透露過的月薪基礎(chǔ)上加了五百。

阮捷當然不會為這五百困死自己幾年。

按他在拉薩時候的計劃，向鄭北林暗示心意，如果對方拒絕了，實習期滿他就離開，恰好結(jié)束尷尬。

但鄭北林給了他希望。

想到晚上回家那桌冒著熱氣的飯，早上永遠不用親自動手的早餐，甚至是那盤吃了一個禮拜的葡萄，至今都心有余悸的番茄炒蛋，以及最近才開始的，放到床尾轉(zhuǎn)眼就進了洗衣機的臟衣服……他舍不得。

實話說，家里出事以后他就漸漸開始生活自理了，父母也覺得一個男孩子不該過于依賴別人。更何況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二十二，是個即將步入社會的成年人，鄭北林這些舉動，在父母看來恐怕已經(jīng)是溺愛了。鄭北林或許并沒有抱著特殊的想法——尤其在最初，但能感受到，他是無意識地對人好，好像連他自己都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這樣一個人，他真的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