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66
他臉色不好,連忙把軍用水壺遞了過來。他是個聰明人,聽說雁游在屠志面前說的那些話后,稍一琢磨就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心中不免生出被認同的滿足感,“知遇”之情倒在其次。雖然口頭依舊惜字如金沒有什么表示,但行動上卻同雁游親近了許多。施林也聞聲回頭,見雁游臉色蒼白地蜷在椅上,在包里翻了一陣,取出一粒藥片喂到他嘴邊:“這是暈車藥,吃下去就不難受了。”“謝謝……”雁游有氣無力地接過藥片,卻沒有服下,而是隨手揣到兜里。來前他沒想到自己會暈車,并沒買藥。但與衛(wèi)長華一起采購必需品時,曾聽藥店里的人提醒過,暈車藥得提前服用才有效,而且副作用較強?,F(xiàn)在癥狀都出來了,服藥非但無用,反而白招一堆副作用。他正難受著,自然無暇將想法說出來。施林看見他的舉動,目光微動,旋即又若無其事地說道:“大概再有一兩個小時就到了,你先睡一會兒?!?/br>“嗯……”靠著裝有衣物的背包,雁游努力克服身體的不適感,慢慢沉入夢鄉(xiāng)。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等醒過來時,雁游覺得腦子昏沉得厲害。好在汽車已經(jīng)駛到了山下村莊,大伙兒正忙著從車上往下搬器材和行李。雁游跳下車深深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也去幫忙。剛拿起裝著手鍬的布袋,就被孟昊接了過去,又一語不發(fā)地走了。被晾在原地的雁游只好改變?yōu)槿ツ闷渌p巧的東西。等把東西都卸完,天色已暮,寄住的老鄉(xiāng)家里早準備好了飯菜。在農(nóng)家院子里團團坐著吃完晚飯,屠志又重新強調(diào)了禁令:除嚴格遵守野外作業(yè)手冊上的規(guī)定之外,不許單獨進山,入夜后更不許亂走。學生們亂七八糟地答應著,這時,人堆里突然傳出一記不和諧的驚叫。立即有老生問道:“施林,你踩到蛇了?”農(nóng)家不比城市,各種動物昆蟲遍地都是。哪怕主人防護得再好,家里也斷不了蜈蚣老鼠。加上現(xiàn)在還是夏天,有蛇竄進院子來也是尋常。施林早躲到了一邊,聲音卻還有點兒發(fā)抖:“不……是貓,我對貓毛過敏,一接觸就會狂打噴嚏?!?/br>學生們哄堂大笑。那只體型精悍的田園貓在眾人的大笑聲里向滿面通紅的施林投去一個鄙視的眼神,神氣活現(xiàn)地甩著尾巴走了。雁游還暈乎著,和稀泥的角色只能由衛(wèi)長華來擔任:“別笑別笑,我們要關照小學弟。有人還對花粉過敏,都是正?,F(xiàn)象?!?/br>他這么一說,笑聲漸漸止住。施林低著頭蹭到雁游身邊,小聲說道:“我不跟師兄們睡了,我要和你一個屋?!?/br>雁游忍笑點了點頭。孟昊側(cè)目而視,似乎欲言又止。因為天色已晚,不便進山,師生們吃完飯都先歇下,為明天的工作養(yǎng)精蓄銳。當下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大伙兒背著器材開始上山。因為考慮到夏季多雨,還帶了帳篷、油布等遮雨的東西。北方的山勢不若南方多險,有些甚至就只是個小土丘而已,通市附近的這座也不例外。沿著堅實平緩的土道走了大半個小時,又穿過一片稀稀疏疏的林子,最后,停在了一處有新開采痕跡的低谷前。遠遠看見半露在山石外的墓道,屠志面露訝色,甩下手里的東西就攀下山谷。等眾人趕上,他已經(jīng)敲著半殘墓磚,疑惑了好半天:“不對勁啊……”學生們見老師魔怔了似的只管發(fā)呆,不禁面面相窺。但雁游聽了他的話,目光再落到他身側(cè)的磚石,不由也是心里一動:看這墓磚,似乎——而且再打量地勢,也是——正思索間,忽聽屠志問道:“雁游,你覺得如何?”這話問得似乎沒頭沒腦,但雁游心內(nèi)早有成算,自是答得有條不紊:“古人視死如生,論葬必談風水,何況是王侯陵墓。郭璞所著有四方神之說:‘左有流水謂之青龍,右有長道謂之白虎,前有氵夸池謂之朱雀,后有丘陵謂之玄武’,這樣的福地稱之為回神地。郭璞雖然是晉人,但堪輿之術此前早已盛行,郭璞不過集其大成。之后論述風水術的典籍不少,但總跳不出依山傍水,藏風聚氣八字。我不懂王侯墓葬的形制規(guī)模,但僅僅從風水上來看,這處墓xue卻是大有問題?!?/br>“哦?有哪里不對,你快說說看?!蓖乐颈緛硐雴栄阌慰闯瞿悄勾u上的門道沒有,不意他竟從風水答起,不由來了興致。不只是他,其他人也聽入了神。“所謂依山傍水,其勢也有高下之分。如果山勢不夠,不成山,反成丘;水勢不夠,不成流,反成溝。在風水學里,這樣的墓xue非但于死者無福,反而會讓后代流失氣運。再者,漢室王墓多集中在長安洛陽一帶,理論上不可能在這里出現(xiàn)。退一步講,姑且就當這位墓主是位失意王侯,因故葬于這古代的荒僻之處。但既然他選擇的墓地可能有損于皇家,天子為何不阻止?”沉思片刻,屠志輕輕敲著膝蓋說道:“所以,你是從風水的角度來說明,這里下葬的不可能是位王侯?但它明顯有封土堆的痕跡,還有墓道配殿,正是漢制。古人雖然篤信風水之說,但天災難測,焉知你所謂的兇地當年就是這樣?也許,它是因為河流改道、山體崩塌,才由吉變兇也不一定?!?/br>見屠志又想考校自己,雁游只好把想到的一一說了出來:“如果山體松軟,自然容易崩壞滑坡,但這座山質(zhì)地堅硬,泥土稀少,不但植物生長得少,還有村民在這兒挖采石料。至于河流改道,我說不準。但通常來說,河床哪怕干涸了也會留下痕跡,除非徹底清理,否則沒法兒在上面種莊稼。但是你看,這墓葬前方的平地雖也有空處,但東一塊西一塊,串連起來根本不像河床。更何況——”雁游走了幾步蹲在他身邊,用指甲輕輕刮去地面殘磚上的泥污,指著已然在雨打風吹中消磨淺薄的花紋說道:“每一個朝代的紋樣風格都各有不同。這磚上應該是云龍紋,若是漢代鑿刻,紋路應當簡練渾樸,厚重大氣才是。但就這塊墓磚上的花紋來看,卻過于繁復綺麗了,與漢代的特征完全不符。而且上面這八吉紋的雕刻法,以前在中原幾乎沒有。屠老師,您雖然主攻的是三代金石,但也能看出它的來歷吧?”他這么一問,屠志頓時繃不住笑了起來:“好小子,反而考起我來了?!?/br>說著,他撿起一塊駁落的磚石,向圍在后面的學生問道:“有人認得出來嗎?”書到用時方恨少。學生們搜腸刮肚地想著相關的課本,卻不知是怯場還是興奮過頭,竟是誰也想不起來。末了,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