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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地方。江季麟半闔了眸,下頜緊緊繃著,眸中的冷光兀的迸發(fā)出來。“有勞寧牧州了?!鼻耙豢檀嗳跸袷清e覺般消失的無影無蹤,江季麟冷著眼,淡瞥了眼已經(jīng)打理好的新墳坡,轉(zhuǎn)身向坡下走。他的腳步在淡淡的月光下沒有留下半分痕跡,像是隨時會消失般愈來愈遠,半紅半白的衣角微微飄起,刺痛了寧長青的眼。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想抓住那個背影,卻在抬手的半途中生生窒住。他還沒有這個資格。寧長青從未如此清楚地意識到,如今的自己,沒有抓住江季麟的資格。他知道江季麟要的是什么。他知道江季麟背負著什么,又付出了什么。他更知道,江季麟需要什么樣的人。可如今的他,還遠遠不夠。坡地上,有一聲極低的嘆聲緩緩響起,很快便被晚風吹散,恍如未現(xiàn)。“……總有一天,我會的……”總有一天,他會把季麟哥要的,悉數(shù)捧到他的面前。………………………………………………白蒙蒙的霧氣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藍狐?”江季麟微微瞇起眼,看著愈來愈近的人影,睫毛輕顫,“這是夢吧……”“主子,是你,原來是你啊,主子……”凄厲的低啞的聲音像是荊棘地上碾過的沙石,讓人心顫。江季麟抬起手,看著朦朧的手指。“果然是夢啊……”“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做?”來者的身影忽明忽暗,忽近忽遠,聲音如同被風吹散般飄忽不定。江季麟低低地笑了。為什么?“為什么……是啊,為什么……”那身影突然尖叫著朝江季麟俯沖過來,黑蒙蒙的看不清面龐,只有尖利的聲音中還帶著一抹縹緲的熟悉。黑影在距離江季麟一尺左右的時候生生頓住。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落在沒有分明輪廊的黑影頭部,微微收緊,指尖泛白。“夢靨而已?!苯诀腴]了眼,驀地收緊了手,“醒來吧?!?/br>掌中的黑影凄慘地尖叫著消失,身邊朦朧的霧氣豁然散去。床榻上的白衣男子睜開了眼,眸中的光微微渙散了會很快又犀利起來,他的額上沁出一層薄汗,嘴唇有些蒼白,半開了衣襟的中衣半濕半干,卻是被冷汗浸透了一半。江季麟坐起身,將手搭在膝蓋上出神。他的目光落在客棧中間的桌子上,桌上放了簡單的一提茶壺,兩盞茶杯,旁邊的梨木小盒里乘著舊年的綠茶葉。“不羨黃金壘,不羨白玉杯,不羨朝人省,不羨暮人臺,千羨萬羨西江水,縱陵城下來?!?/br>低低地聲音緩緩響著,江季麟慢慢站起身,朝木桌走了兩步,用指尖捻起兩片脆茶葉,指尖輕動,茶葉便碎成了粉末。是他。那些刺客,是他派的。是他讓時灝派的,只不過……夾雜了些意料之中的人。“……皇上,臣愿為了大秦的江山安穩(wěn),為了皇上的后背無憂,付出一切,在所不辭……”李善文的陷害,他不過是順勢而為,只有這樣做,時灝才有借口削兵削爵,也只有這樣做,才能讓李善文自失陣腳,自毀城墻。“皇上,請您下令將臣誅九族,斬首示眾,以削弱留異兵權(quán)的借口一并削弱吳啟銘兵權(quán)。李善文素來心思不正,有臣的‘前車之鑒’,他必然急于行事,從而自亂陣腳。新將孟鶴冬雄才武略,是可器重之才。若是李善文起兵造反,皇上可用孟鶴冬駐守京城,再從南調(diào)回留異,里應(yīng)外合。臣會從邊城入齊,使計潛入齊國,投身于齊國四王爺齊凌麾下,打亂齊國如今的僵局,讓齊國先起內(nèi)憂。陛下軍權(quán)在握后,可趁齊國內(nèi)亂,一舉東進,一統(tǒng)天下!”“愛卿……為朕嘔心瀝血,為大秦鞠躬盡瘁,朕,朕……”“皇上,臣自幼閱盡百家,只盼為國效力,為皇上效力。臣貧寒之時投身于皇上,幸得皇上信任和賞識,知遇之恩永生難忘。如今皇上大權(quán)不聚,大秦內(nèi)憂外患,臣下不才,便是拼盡這一具賤軀,肝腦涂地,也要為皇上分憂解難,助皇上一統(tǒng)天下。”一統(tǒng)天下……分憂解難……江季麟嗤笑一聲,指尖中粉碎的茶末簇簇落了下來。他在秦國的權(quán)勢已經(jīng)能與李善文各分半壁江山,以前以退為進尚且穩(wěn)得住時灝,而如今只有真正的全身而退才能讓時灝徹底地信任自己。李善文,呵呵,若是時灝不下令滿天下追殺自己,這老狐貍才不會反叛。他一個文將,子嗣又艱難,唯一的兒子還不成器,求的不過只是幾代的榮華富貴,便是權(quán)勢再大也不會去想著自己黃袍加身。只有自己的“下場”越潦倒,才能讓李善文越慌亂——時灝可以如此對扶持自己上位的人,又怎么會不這般對付他呢。打亂他的陣腳,逼得他……必須出手!逼得他,舉兵叛國。這些話,江季麟沒有說給時灝,也不會說。就讓時灝堅定地以為李善文心懷不軌,多好。他讓時灝下令追殺自己,讓他派出刺客追殺自己。不是演戲,是真刀真槍。只有這樣,才能贏得齊凌更多的信任,只有這樣,才能更讓李善文,兔死狐悲。為什么,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江季麟抬起指尖,將指尖的碎茶末輕放在唇邊,微舔了下沾在指尖的茶末。苦澀至極。為了少一個李善文與自己作對,為了時灝更加信任于他。他有足夠的信心讓留異和孟鶴冬聽令于自己,他也有足夠的信心亂了齊國國內(nèi)勢態(tài)全身回秦,到了那時,他在秦國的權(quán)勢,便不是半手遮天了。而是,一手遮天。藍狐胸口的那把劍,與其說是刺客刺的,不如說,是他江季麟刺的。是他,是他啊……他自以為運籌帷幄,萬無一失,卻獨獨沒有料到,藍狐……會因為自己的一個局死于非命。一個,只有他自己知曉的局。江季麟慢慢站起身來,側(cè)眸看了眼窗外。今晚沒有月亮。離齊國都城金陵,還有三日的路程罷。江季麟低笑了一聲。也好,也好。藍狐此時死了,也好。他永遠不會看到自己,變成魔鬼的那一天,不會看到自己,悖了祖宗德訓的那一天,不會看到自己,再無法回頭的那一天。江家,世代忠良。而他江銘,江家第八代子孫,長房幼孫,卻注定要做一個,亂綱覆朝之人。從四年前起,這世上,便再無江銘。只有江季麟。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