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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女帝師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392

分卷閱讀392

    于是我便和穎妃絮絮說些我在宮外的趣事,她拭去淚痕,怡然而笑。直到章華宮的宮女內(nèi)監(jiān)們尋到漱玉齋,穎妃才起身告辭。其時(shí)日已西斜,血紅的太陽緩緩沉下宮墻,倉皇無限。臨別時(shí),穎妃道:“你若歇夠了,還是要去景靈宮拜祭皇后的。到時(shí)候遣個(gè)人來告訴我一聲,我好安排你出宮?!?/br>
    我搖頭道:“何必再等?明日就去?!?/br>
    穎妃道:“你也太急了些,即便你今日說給我,明日也安排不下。況且你明日還要去看婉妃jiejie,匆匆忙忙,倒勞累。不如三日后,如何?”

    我忙屈膝行禮,微笑道:“謹(jǐn)遵穎妃娘娘旨意?!?/br>
    用過早膳,便往粲英宮去看玉樞。杜若親自將我迎到凝翠殿中坐著,躬身笑道:“咱們娘娘昨夜去了定乾宮,還沒回來。請(qǐng)朱大人稍待,娘娘用過早膳就回來?!?/br>
    我順口問道:“我不在的時(shí)候,jiejie常去定乾宮么?”

    杜若右腮一跳:“婉妃娘娘是諸妃嬪女御之中,侍駕最多的。”

    我笑道:“姑姑說的是過去三年?還是過去一個(gè)月?”

    杜若乖覺道:“大人不在宮里的時(shí)候,不是正好三年多一個(gè)月么?”

    風(fēng)裹挾起紫檀的沉沉香氣,碎裂成片片清芬。白玉環(huán)自膝頭滑了下來,叮的一聲撞在椅子上。我凝眸道:“在掖庭屬近一個(gè)月,竟不察覺春天已經(jīng)來了?!?/br>
    杜若一怔,接口道:“可不是么?前兩日還在下雪,這會(huì)兒都起南風(fēng)了。果然是春天來了。”

    我微微一笑道:“姑姑自去忙碌吧?!?/br>
    宮人送了茶水和點(diǎn)心上來,杜若親自奉茶,這才躬身退了下去。綠萼扁了扁嘴道:“宮里的老人說話,就是這么滴水不漏。出宮這些年,竟有些不習(xí)慣了?!?/br>
    我泯了口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宮里人嘛,當(dāng)著外人的面都是報(bào)喜不報(bào)憂的?!庇种敢恢负颂腋獾?,“你今天早飯吃得匆忙,用些點(diǎn)心吧?!?/br>
    綠萼旋身坐在我對(duì)面,隨手拈起一塊糕,舉到唇邊卻不吃下去:“姑娘是婉妃娘娘的親meimei,論理不是外人,何不直說?”

    我笑道:“夫婦一體,尚且要相敬如賓,況是姐妹?!?/br>
    綠萼眨眨眼睛,含糊道:“姑娘未免也想得太多,這與相敬如賓有什么關(guān)系?”

    我笑道:“所謂相敬如賓,便是心中有數(shù),面子好看。若將話說得太實(shí),不但不快,連回轉(zhuǎn)的余地都沒有了?!?/br>
    綠萼更是不解:“都心中有數(shù)了,面子有這么要緊么?”

    我想了想道:“好比骨頭雖然斷了,但皮rou還在,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shí)日,說不定可恢復(fù)舊觀。但若連皮rou都斷了,還怎么接得回去呢?尖牙利齒最是傷人,頹廢無助的言語亦能消磨人的志氣和彼此的情義。來日你嫁了,可要多多留心才是?!?/br>
    綠萼臉一紅:“我跟著姑娘就很好,誰要嫁人?”

    我笑道:“又來了……”

    綠萼側(cè)頭認(rèn)真道:“這話奴婢說過許多次了,絕不更改?!?/br>
    我拂去她口角的糕餅碎屑,溫然道:“從前你跟著我守孝,一守三年,才將此事耽誤了。這次我必請(qǐng)母親為你物色一個(gè)好人家?!?/br>
    綠萼笑道:“奴婢就說姑娘偏心得很。姑娘怎么不把芳馨姑姑嫁出去?單要嫁奴婢?是因?yàn)榉架肮霉锰狭松涣诵『⒚???/br>
    我又氣又笑,掰了半片糕往她臉上擲去:“女兒家,胡說什么?!仔細(xì)我告訴姑姑,把你手心打爛!”

    綠萼側(cè)身一躲,將核桃糕抄在手心:“打爛了就更嫁不出去了,只管打?!?/br>
    我恨得將剩下半片糕也往她臉上擲去,綠萼咯咯一笑,起身躲過。核桃糕砸在一幅雪白的百褶皺綾裙上,卷起低低的銀浪。只聽玉樞的聲音笑道:“meimei既有力氣打人,可見身子是好了?!?/br>
    綠萼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匆匆擦了擦口角,垂首立在我身后。只見玉樞身著梅紋素錦對(duì)襟長襖,披散著頭發(fā)走了進(jìn)來。我上前行了一禮,奇道:“jiejie在定乾宮沒有人梳頭么?”

    玉樞將碎發(fā)挽在耳后,抿嘴笑道:“定乾宮的人梳頭手藝不好,半路上就散了。”

    我更奇,卻聽小蓮兒在她身后笑道:“姑娘不知道,今早是陛下親手為娘娘挽了一個(gè)玉環(huán)飛仙髻,誰知道挽得那么松。幸好是坐在轎子里,不然——”

    玉樞雙頰微紅,轉(zhuǎn)頭斥道:“多嘴?!庇滞炱鹞业男”鄣?,“別聽小蓮兒胡說。到后面來給我梳頭?!?/br>
    我于袖中握緊玉樞的手,欣慰道:“我還怕陛下會(huì)遷怒jiejie,既恩愛如初,我就放心了?!?/br>
    玉樞垂首道:“那陣子我天天求見,他只是不見,我還以為他再不理我了?!庇衷谖叶吳穆暤?,“昨夜是自皇后娘娘崩后,他第一次召幸妃嬪。”說罷也不敢看我,提起裙子踮起腳往后面跑了。

    小蓮兒帶著兩個(gè)丫頭匆匆行了一禮,追了過去。綠萼雖然滿臉好奇,卻不好問,若有所思了半晌,恍然道:“陛下待娘娘便是姑娘說的‘相敬如賓’,不見便是‘皮rou相連’,日后反而好‘恢復(fù)舊觀’。奴婢說得對(duì)不對(duì)?”

    我點(diǎn)一點(diǎn)她的眉心,笑道:“你這么有心得,不快些把你嫁出去當(dāng)真對(duì)不住你這番宏論?!?/br>
    綠萼不以為然道:“姑娘謬矣,既有了嫁人的心得,就大可不必嫁人了。好比知道梅子是酸的,自然就不大想吃了?!蔽覠o言以答,只瞪了她一眼,便往后院去了。

    玉樞側(cè)身坐在青瓷磚砌成的花圃邊,自拿了一柄玳瑁梳子。見我來了,便笑道:“上一次你還沒有給我梳好頭就走了,這一次可逃不脫了。”說罷伸手將梳子遞于我。

    小小的花圃種了一圈梔子花樹,淺金色的陽光疏疏灑落,葉子蒼翠如洗。每一絲葉脈都像一條小小的溪流,潺湲如春水沾衣。玉樞的笑容潔白燦爛,如陽春盛開的梔子花。玳瑁在玉樞手中瑩瑩光轉(zhuǎn),指尖微觸,不覺心中一動(dòng)。八年前暮春的一天早晨,天色欲明未明,粲英宮寂寥無語,我便是在這個(gè)花圃旁就著花芯的露水為錦素挽起長發(fā),打發(fā)她去向母親報(bào)喜。日后所有的悲喜和謀算都出自那個(gè)清晰而美好的早晨,出自這座默默無聞、英華粲粲的粲英宮。卻不想多年后這里竟成了玉樞的寢宮。

    我縮了手道:“讓小蓮兒給jiejie梳頭吧,玉環(huán)飛仙髻……我已不記得是什么模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