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抖。

    芳馨道：“奴婢剛才在守坤宮聽皇后娘娘和姑娘說的最后那幾句話，雖不大懂，可也聽出來大有機(jī)鋒。姑娘若能說與奴婢聽聽，奴婢雖然愚鈍，也愿盡力為姑娘分憂?！?/br>
    我默然不語。這時(shí)，綠萼和小蓮兒分別端來了栗子羹和青梅，見我面色不好，兩人相視一眼，就要退下，我忙道：“你們都坐在這里，陪我說一會(huì)兒話?！?/br>
    小蓮兒怯怯道：“奴婢不敢?！?/br>
    芳馨微笑道：“姑娘要賞故事給你們聽，還不好生坐下。”

    綠萼忙笑道：“姑娘許久沒有賞故事給奴婢們聽了?！闭f罷一扯小蓮兒的袖子，兩人搬了兩只繡墩坐在下首。

    栗子羹的甘甜香氣逸入腦府，心情慢慢平復(fù)下來。芳馨用象牙箸拈了一顆青梅送到我口邊，我張口含了，皺眉道：“好酸。”芳馨笑道：“酸的提神。姑娘吃了奴婢們的青梅，就告訴奴婢們，那鄒陽和伍被究竟是什么人？”

    我微笑道：“鄒陽是漢時(shí)很有名望的文人。漢文帝時(shí)，他做吳王劉濞的門客。吳王劉濞的世子在長安，與當(dāng)時(shí)尚是皇太子的漢景帝下棋，皇太子一怒之下，cao起棋盤將世子打死了。文帝將世子的遺體送回吳國安葬，劉濞道：‘死在長安就葬在長安，何必送回來？’于是仍舊送回長安安葬。從此以后，劉濞深恨漢廷，稱病不朝，且集聚豪杰，陰有反志。文帝寬宏大量，因劉濞年高，準(zhǔn)他在封地休養(yǎng)，不進(jìn)京朝拜。

    “鄒陽知道吳王欲反，便用秦朝滅亡的教訓(xùn)為隱喻，勸諫吳王劉濞不可謀反。吳王不聽。當(dāng)時(shí)景帝已經(jīng)即位，景帝同母弟弟梁王貴盛，于是鄒陽、枚乘和嚴(yán)忌便離開吳王投靠了梁王。后來吳王劉濞和楚王劉戊果然聯(lián)合趙齊五王謀反，這便是七國之亂。梁王派韓安國和張羽奮力抵擋七國聯(lián)軍，功最大。鄒陽和枚乘也因曾經(jīng)正言勸諫名聞天下，游于危國而免遭屠戮?！?/br>
    綠萼和小蓮兒端坐在下首，你看我我看你，雖是滿肚子疑問，卻不敢說話。芳馨嘆道：“如此說來，皇后提到的伍被，定然是和鄒陽相反的人物了？”

    我頷首道：“不錯(cuò)。伍被是漢武帝時(shí)淮南王劉安的謀臣?；茨贤鮿彩菨h高祖劉邦的兒子淮南厲王劉長的長子。武帝到了二十九歲，衛(wèi)皇后才生下皇長子劉據(jù)，立為太子。太子未立之前，有一年劉安去長安朝請(qǐng)，武安侯田蚡在灞上迎接劉安，拉著劉安的手推心置腹道：‘皇上沒有太子，而大王您是高祖長孫，身份貴重?zé)o匹。一旦宮車晏駕，皇位非您莫屬?！?/br>
    小蓮兒低聲問綠萼：“什么是‘宮車晏駕’？”

    綠萼悄悄道：“‘宮車晏駕’就是皇上駕崩?！?/br>
    小蓮兒皺皺眉，忍不住道：“那田蚡也真是膽大，竟敢這樣說話。漢武帝當(dāng)時(shí)還不到二十九歲，正在壯年，焉知他將來不會(huì)有太子呢？”

    我笑道：“不錯(cuò)。所以田蚡死后，漢武帝得知此事，龍顏大怒道：‘若田蚡活著，這罪過足以滅族?！?/br>
    “這淮南王劉安本來就居心不良，聽了田蚡此言，便更加按捺不住謀反之心。伍被便是淮南王帳下的第一謀臣，淮南八公之首，曾參與著作，也算是個(gè)才子?；茨贤醵啻螁査旆茨芊癯晒?，伍被皆言天下大治，情勢與陳勝吳廣揭竿而起的時(shí)候大不一樣，造反絕不可能成功?；茨贤醣銓⑺谊P(guān)入大牢，數(shù)月之后又放了出來，強(qiáng)命他出謀劃策。伍被無奈之下，只得獻(xiàn)了一計(jì)。

    “他提議劉安偽造圣命，四處逮捕無罪的諸侯和世子，又命百姓遷去朔方屯田守邊，命官吏催辦，想借此挑起漢廷和諸侯百姓之間的矛盾，趁此亂機(jī)，發(fā)兵造反。然而淮南王卻蠢得連這條計(jì)策都聽不進(jìn)去，幾番猶豫，終于被漢廷發(fā)現(xiàn)，只好絕望自裁。伍被當(dāng)時(shí)已經(jīng)向漢廷出首，俱言劉安反事，武帝本不想殺他。廷尉張湯卻說，此人為淮南王獻(xiàn)策謀反，罪大惡極，不能赦免。于是伍被終被殺掉。曰：伍被安于危國，身為謀主，忠不終而詐讎，誅夷不亦宜乎！[92]”

    小蓮兒聽得入神，道：“這是什么意思？”

    我笑道：“這便是說，伍被身在謀反之國，不能將忠心貫徹到底，被皇帝誅殺也是很應(yīng)該的。”

    小蓮兒吐了吐舌頭：“這伍被其實(shí)并不想隨淮南王造反的，這樣也被殺掉，做臣子可真是太難了。”

    我微笑道：“伍被的死，可算平常。那鄒陽從吳王劉濞處出走，投靠梁王，被梁王的兩個(gè)寵臣羊勝和公孫詭所害，投入獄中，梁王險(xiǎn)些殺了他。幸好他文采口辯極佳，從獄中上書，打動(dòng)了梁王，這才幸免于死。連鄒陽這樣正直的人都不免被讒害，況且伍被？”

    芳馨沉吟道：“皇后提起這兩人，是想姑娘做棄暗投明的鄒陽？”

    說了這么一大篇話，早已口干舌燥，于是將栗子羹一口飲盡。心頭一片清涼，手也不抖了：“姑姑是知道的，去年夏天我查俆女史被刺一案時(shí)，皇后就疑心熙平長公主了。雖然后來查出翟恩仙與長公主府毫無干系，但皇后的疑心總沒消除。”

    芳馨一驚：“皇后娘娘以為姑娘知情，所以叫姑娘像鄒陽一樣投靠明主，而不是像伍被一樣……那么，皇后娘娘命姑娘為華陽公主講韓信和蒯通的故事，也是借以敲打姑娘的么？”

    我細(xì)細(xì)打量著這只包了金邊的定窯白瓷碗，碗口映出我細(xì)細(xì)的金色眉眼，陰郁而冷峻。定窯的白瓷是覆燒的，所以碗口粗糙，俗稱芒口。包以金邊是為了遮蓋芒口，卻也增添了華貴之氣。世事便如這只定窯白瓷碗，有華麗的金邊，有粗糙的芒口。我微微一笑道：“我只知道翟恩仙才是刺殺皇后和俆女史的元兇。我很愿意為皇后開釋疑心，但要我攀誣長公主，卻是不能?！?/br>
    芳馨恍然道：“怨不得姑娘說，當(dāng)世并沒有吳王劉濞和淮南王劉安！”

    我冷笑道：“不錯(cuò)，我當(dāng)時(shí)若說自己要做鄒陽或者伍被，便是承認(rèn)我的恩主熙平長公主便是吳王劉濞和淮南王劉安了?！?/br>
    芳馨撫胸道：“當(dāng)真兇險(xiǎn)！”

    忽聽綠萼道：“姑娘行事向來光明正大?；屎笤跄芤尚墓媚铮俊?/br>
    我側(cè)轉(zhuǎn)了身子，歪著頭道：“這些日子，咱們漱玉齋受過的疑心還少么，連靜嬪娘娘和小皇子的性命都搭進(jìn)去了，還怕皇后這點(diǎn)疑心？”

    小蓮兒看看綠萼又看看芳馨，大聲道：“不錯(cuò)。姑娘問心無愧，什么也不用怕?！闭f罷微微鼓著腮幫子，像是在給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