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臣妾的父母年事已高——”

    皇帝冷冷打斷：“朕已經(jīng)留了他們的性命，皇后還要怎地？”

    皇后張口結(jié)舌，仍舊不肯放手?；实圩笸纫徽?，皇后頓時狼狽仰倒：“皇后向來于前朝之事不甚關(guān)切，如今倒肯為武英侯求情。有這番求情的工夫，當(dāng)初何不多多規(guī)勸你父親。此時來求，為時已晚?！?/br>
    皇后再次撲上，皇帝閃身一躲?；屎笏さ乖诘?，泣不成聲?；实圩叱鰩撞?，忽然駐足：“朕也知道你并非有心殘害皇子，你若肯退位，朕待你如初?！闭f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椒房殿復(fù)又寧靜如初，我才從藏身之處悄然走出?；屎笕允欠赝纯?。我上前扶起她，卻不知該說些什么?；菹膳c商公公送走了皇帝，忙進(jìn)殿來看。見皇后面如土色，雙目通紅，滿臉淚痕，都嚇了一跳?；菹蓡柕溃骸氨菹屡c娘娘說了什么？”

    皇后不答，只是呆呆起身，向?qū)嫷钭呷??；菹烧M(jìn)去服侍，我拉住她道：“姑姑且慢，我有話要說與姑姑知道?！被菹蓵?，只看了一眼商公公，商公公忙跟著皇后去了。

    椒房殿中仍殘留著一縷梅香。燭火暗弱，屏風(fēng)后是一片隱秘的昏昧。我將皇帝所言一一轉(zhuǎn)告，惠仙大吃一驚：“難道娘娘真的要退位么？”略略思忖，又頹然嘆道，“侯爺久在軍中，娘娘又不大理會侯爺?shù)氖拢氩坏胶顮斁狗复舜筮^。娘娘在曾氏一事上是有所疏忽，可終究不是故意加害他們母子。娘娘若自行退位，便是承認(rèn)了過錯。依奴婢看，以娘娘的性子，是寧可廢為庶人，也不肯退位的?！?/br>
    我鄭重道：“這正是我要與姑姑說的。原本我來見皇后就是為了此事?！?/br>
    惠仙更是驚異：“難道大人早就知道圣意？”

    我搖頭道：“我并不知圣意如何。我今夜前來，正是要勸娘娘視情形自行退位，效仿當(dāng)年的班婕妤[56]，去濟(jì)慈宮服侍太后。如今陛下還肯給皇后娘娘留體面，情形倒比我當(dāng)初所想要好上許多?！?/br>
    惠仙蹙眉道：“大人所說‘當(dāng)視情形’，是何種情形？”

    我見她難掩厭惡的神色，不覺嘆道：“自然是武英侯的情形。武英侯被廢為庶人，分明是陛下在清算驍王黨。姑姑且想想，若皇后不肯退位，被廢為庶人而居于冷宮，自己受盡千般苦楚不說，二殿下也變成了沒有母親的可憐孩子，必然被兩位貴妃收養(yǎng)。如此情勢娘娘可愿看見么？”

    惠仙躊躇道：“這……”

    我誠懇道：“姑姑當(dāng)勸勸娘娘，一切以二殿下為重?！闭f著退后一步，“時辰快到了，我也該走了?！?/br>
    見我要走，惠仙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大人……”

    我微笑道：“姑姑請代我向娘娘作別。他日相見，無論娘娘是妃是嬪抑或只是一個宮娥，在玉機(jī)心中，都與昔日的皇后毫無分別?！?/br>
    惠仙大為感動，不覺流淚：“大人放心，奴婢一定會勸服娘娘的?！?/br>
    東一街長寧宮的西側(cè)門口，芳馨正焦急等待。見我和小錢架梯下墻，頓時松了一口大氣。我仰望暗夜中如鐵壁聳峙的宮墻，不禁輕聲問道：“姑姑，你說在這高墻之內(nèi)，當(dāng)如何行止才能讓自己安心快樂？”

    芳馨隨口道：“安心快樂？那都要看陛下的意思。只有陛下才是后宮之主，天下之主。若陛下不讓人安生，即使貴為皇后與太后，也無可奈何?！闭f著便要關(guān)門，見我一動不動地呆看著她，不覺臉紅道，“奴婢亂說的，姑娘隨意一聽，不可當(dāng)真?！?/br>
    我撇撇嘴道：“隨意亂說的，竟一絲不錯?！?/br>
    洗漱之后，芳馨照例在外間值夜，我便叫她進(jìn)來，將今晚在守坤宮的見聞一一說與她聽。芳馨聽了笑道：“如此看來，他倒也并非對皇后全無情義。”

    我想了想道：“不錯，我原本以為，陛下會嚴(yán)懲武英侯的，誰知倒還肯留他全家的性命，這也算仁慈了。如此一來，大約我不會被趕出宮去了?！?/br>
    芳馨道：“姑娘多慮。姑娘的人緣與才學(xué)，陛下都看在眼中，怎會因皇后之事遷怒姑娘？”

    我嘆道：“幸而陛下還算疼愛二殿下，我也能安心一些?！?/br>
    芳馨為我放下枕頭，掖好被角，柔聲道：“姑娘辛苦了，安心睡吧，明天還要帶二殿下上學(xué)呢?！闭f罷熄了燈，自拿著燈臺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咸平十年十一月，皇后自請退位為媛，居于濟(jì)慈宮北面的歷星樓中，皇帝賜封號為慎。陸貴妃生了一位公主，封號華陽。

    高曜年紀(jì)雖小，卻也知道母親不再是皇后意味著什么。裘后退位不久，他便問我：“玉機(jī)jiejie，孤已不是嫡子，那父皇是不是再不會立孤為皇太子了？”

    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半個月的雪，今天好容易才放晴。我剛剛命人搬了椅子放在院中，看著丫頭們晾曬衣被。暖陽在背，只覺自己也是箱柜中一件久不見天日的衣裳。近日皇后退位，朝中也處置了幾個老臣。聽說他們大多年老衰邁，皇帝倒沒有處死他們，至多流放。最讓我欣慰的是，熙平長公主依然尊貴如昔。而我，仍是從七品女巡。因華陽公主的降生，皇帝十分喜悅，加賞百官，厚賜宮人。前朝與后宮的風(fēng)波，就此平定。

    此刻高曜站在我面前，臉上滿是悲傷和疑惑，飽滿嬌嫩的雙頰尚有淚痕。李氏站在一邊，面有難色：“殿下自大書房回來便哭了一場，只怕是在夫子那里受了委屈?！?/br>
    我笑道：“殿下為何如此傷心？難道是因為日后不能做太子么？”

    高曜抽了抽鼻子道：“父皇不是應(yīng)當(dāng)最喜愛太子么？父皇連母后也不要了，定是也不要孤了。”

    我聽他詞不達(dá)意，不覺失笑，伸手輕撫他眼下淚痕：“殿下多心了，不論殿下的母親是不是皇后，陛下身為殿下的父親，都會像過去一樣疼愛殿下?！?/br>
    高曜扁嘴道：“真的么？那他們?yōu)楹握f，孤已不是嫡子，再無可能被立為太子？”

    我心中一凜，忙問道：“是誰這樣說的？”

    高曜道：“孤今日用過早膳回到書房，聽兩個學(xué)倌說的。”

    所謂學(xué)倌，便是在大書房中伺候夫子筆墨的內(nèi)監(jiān)。自皇后退位，宮人們雖然口舌紛紛，卻始終不敢在妃嬪皇子面前公然議論。這兩個學(xué)倌竟然在定乾宮的大書房中毫無顧忌地論斷立儲之事，更教皇子聽聞，委實膽大包天。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只聽高曜接著道：“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