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檸隨口一問。

    連笑這回回答得更快——

    “奧林匹克數(shù)學(xué)競賽?！蹦┝说靡庖恍Γ斑@可是第二個問題。所以我現(xiàn)在也能問你兩個問題。”

    周青檸一愣，反應(yīng)過來之后立即哀嚎著從床上坐起來：“這怎么也能算兩個問題？！你賴皮！”

    連笑聳聳肩，無賴到底。

    不顧周青檸小臉鼓得跟河豚似的以表對她的抗議，連笑很快恢復(fù)正色道：“既然你媽對你不好，你為什么不選擇跟你爸一起生活？”

    據(jù)連笑所知，孫伽文一直是靠周子杉養(yǎng)著，他們?nèi)綦x婚，明明應(yīng)該是經(jīng)濟(jì)條件占優(yōu)的周子杉更有撫養(yǎng)孩子的優(yōu)勢。

    而以她對周子杉的了解，周子杉應(yīng)該會是個好爸爸。

    可顯然，這一切并沒有連笑想得這么簡單，不然周青檸的神情也不會因她的話而驀地一沉。

    眼看一秒前還光彩熠熠的小臉就這么染上了陰霾，連笑頓時覺得自己問錯話了——

    她戳到了這孩子的痛處。

    可這孩子依舊遵循游戲規(guī)則，回答了她：“是我爸不要我的。”

    這回終于輪到連笑瞬時目瞪口呆。

    皺著眉連問：“為什么？”

    以她對周子杉的了解，周子杉絕做不出這種事來。

    且不說周子杉算不算得上是爛好人，但周子杉怎么忍心這樣對他自己的孩子？

    可這孩子的回答，分明是在復(fù)述周子杉曾經(jīng)說過的話：“他說他想自私一回，放下一切去追求他真正想要的?！?/br>
    真想不到，周子杉竟然成了這樣的人……

    大概真的是因為周子杉的冷漠，才導(dǎo)致孫伽文對孩子的感情都扭曲了……

    連笑冷笑也不是，苦笑也不是，周子杉的形象算是徹底在她這兒崩了。

    他決定放下一切去追求他真正想要的……

    如今的連笑只希望周子杉真正想要的，與她無關(guān)。

    她擔(dān)負(fù)不起這等破壞別人家庭的罪名，即便是這般被動擔(dān)負(fù)。

    這孩子卻儼然已坦然接受了這一切。

    或者說，是不得不接受這一切。

    “我媽也想過把我送回孤兒院去，可我不想再回去了，我媽送走我的話，我爸也就不會給她像現(xiàn)在這么多的贍養(yǎng)費(fèi)?！?/br>
    孩子的語氣幾乎是平靜的。

    連笑卻瞬間失了聲。

    短短一句話里的信息量早已超過了連笑的負(fù)荷能力，以至于腦袋死機(jī)般空白了好一陣，脫口而出的幾乎是沒過腦的機(jī)械性反問：“孤兒院？”

    “我媽說，我爸害她出了意外生不了寶寶，才領(lǐng)養(yǎng)的我。他們離婚吵架的時候說的?！?/br>
    “……”

    “……”

    連笑儼然已跟不上這孩子的節(jié)奏了。

    她還在艱難地消化著這些，這孩子卻已經(jīng)回到了正軌：“你多問了我一個問題，我是不是也可以再多問你一個問題？”

    連笑看看她。

    這孩子自我調(diào)節(jié)的能力，簡直令連笑瞠目結(jié)舌。

    若這一切落在連笑身上，27歲的她都絕對做不到這么淡定。

    連笑遲遲不回答，這孩子就當(dāng)她是默認(rèn)了。

    只見這孩子默默挺直了腰板，一瞬不瞬地看著連笑，十分鄭重。

    看來這孩子有一個準(zhǔn)備了很久的問題，如今終于能問出口——

    “你能不能和我爸爸在一起？”

    “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和你們生活在一起，不用再回我媽那兒了?！?/br>
    孩子帶點(diǎn)膽怯，又帶點(diǎn)期待地問。

    *

    此話一出，不止連笑失了眸色。

    這孩子大概也知道這個問題有多難回答，又或許她怕聽到否定的答案，一片安靜之中，她又躺了回去，雙手攥著被角遮到下巴處，只露著雙眼睛，特別真摯地看著連笑：“我不急，你想好了再回答我?！?/br>
    這話說得，真跟小大人似的。

    可孩子終究是孩子，前一秒還是與年齡不符的成熟，下一秒就又露了餡兒：“我和我爸爸都會對你很好的。不像那個人，超級兇?！?/br>
    周青檸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畫面，不甘地撇撇嘴。

    那個人？

    指的是方遲吧……

    連笑也沒打算說服這孩子對方遲改觀。畢竟她自己，第一次因為長老的事和方遲見上面，也覺得這男人冰冰冷冷，很不好惹。

    既然這孩子忌憚方遲，連笑不妨抬出方遲來鎮(zhèn)場，正色道：“你呢，在我面前提你爸無所謂，但是不準(zhǔn)在方遲面前提到你爸。成交？”

    連笑朝周青檸勾出小拇指。

    周青檸雙手將被角攥得更緊，拒絕的意味明顯。

    “你也看得出來他脾氣不好，如果他生氣把你趕出去，我只能讓你mama來接你回家了?！?/br>
    果然還是個孩子嘛，一聽就慌了：“這不是你家嗎？他憑什么趕我出去？”

    “誰告訴你這是我家了？這是方遲家，我和你一樣——”連笑點(diǎn)點(diǎn)自己，又點(diǎn)點(diǎn)她，聳肩表示無奈，“——寄人籬下?！?/br>
    周青檸原本攥住被角的手，悄然松了。

    連笑瞅準(zhǔn)時機(jī)伸手過去，瞬間就成功勾住周青檸的小拇指：“成交！”

    這孩子還挺會給自己找臺階下，剛拉完鉤，就默默把手收回了被子底下，嗡聲嗡氣道：“好了，我要睡了?！?/br>
    這孩子，聽聲音分明已困得不行，卻還拉著她說了這么久的話……

    果然，說什么睡不著想讓她陪？只是為了套她話而已。知道再套不出別的話來了，就又?jǐn)[出一副閉門謝客的架勢。

    連笑幫她掖好被角，輕手輕腳起身，正準(zhǔn)備關(guān)臺燈走人，卻聽她困頓得不行了卻還不忘提醒：“我晚上得開著燈睡覺?！?/br>
    連笑按在開關(guān)上的手一頓，收回，“好吧，有事叫我。”

    就這么留著燈走了。

    剛走了兩步卻又頓住：“對了……”

    連笑邊說邊回頭，正對上周青檸的目光。

    這孩子一直在目送她出門。

    大概是因為缺乏安全感，才必須亮燈睡覺，必須目送她離開才安心。

    “方遲睡覺也不喜歡關(guān)燈?！?/br>
    孩子一皺眉，大概沒想到她突然停下是為了說這個。

    “你和他應(yīng)該會有不少共同點(diǎn)，我相信你們會相處愉快的?！?/br>
    那張小臉上的表情，分明是不信。

    其實連笑也不怎么信，她見過方遲和不少人相處，總覺得方遲不愛和任何人交心。若問她到底了解他多少？連笑都答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