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他是可以和那個男人交談，可以坐下來針對一個問題爭論，也可以為了泄憤故意氣他，但這樣的距離，他受不了。

他會怕。

畢竟，被做過的事情還印象太深刻，驚弓之鳥一樣的男人在像個獵物一般被控制住時，本能地重重顫抖了一下。

眼里滿都是在最短時間內(nèi)翻涌而生的恐慌，而這恐慌絕不是單靠倔強就能掩飾得住的，更大的問題是，本應(yīng)對此感到滿足的白未然，也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緊緊皺起眉心，硬逼著自己沒有采取下一步行動。

好危險。

只差一點，只差一丁點，他就要失控了。

“那好，你說說，你到底想怎么實現(xiàn)你所謂的人生價值？嗯？”心里，已經(jīng)不知道把這個男人就地按倒或是直接壓在吧臺上，扯掉褲子，侵犯多少遍了，焦躁不堪卻沒有松開手的白未然咬著牙問。

“……以往，我可都是有班兒上，有活兒干，有錢掙，有車開，有女人傍著的！”同樣克服著情緒，田鉞也一樣狠狠地回答。

“……”看著這個明明膝蓋在發(fā)軟，卻還在佯裝高傲的家伙，白未然不知該笑，還是該罵，不過，與此同時，一個絕對是開天辟地頭一回的大膽想法，就此萌生在腦子里，沉吟片刻，他稍稍低垂著睫毛，冷峻霸道的目光審視著那張相貌出眾的臉，而后以低沉的聲音開了口，“最后兩條，你就別妄想了。在我這兒住著，你要錢也沒用。不過，你要‘有事可做’，倒是未嘗不可。從明天起，我收到的書面材料，你就都幫我錄入吧?！?/br>
WTF？！

“你……你特么關(guān)著我，還讓我免費給你打工？！你傳銷組織頭目??？！”

田鉞急了，但兇悍的對峙只持續(xù)了短短兩秒。

他一個閃念，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那，也行……就是你得單給我配一臺電腦?！?/br>
白未然盯著那秒變談判臉的男人，點了頭：“可以，不過，沒網(wǎng)絡(luò)?！?/br>
“你！”

“有網(wǎng)絡(luò)的話，你會好好加以利用逃走的吧?！敝苯哟链┝藢Ψ降男⌒乃?，白未然面帶微笑看著被說中后從眼神深處冒出一股惱羞成怒的火焰的田鉞，然后以一種總算是順利扳回一局的勝利者的姿態(tài)，松開了扶著吧臺邊沿的手，轉(zhuǎn)身邁步，瀟灑離開。????

жжжжжжжжжжжжжжж

∞中部·第六章∞

田鉞和白未然，在白家大宅共處的時間，比彼此預料中的都要久，卻也比彼此想象中的都要短。

除去最開始那陰暗壓抑的九十八天，他們朝夕相對了兩年。

在某個節(jié)點到來之前，他們都曾猜測這種相處隨時會中斷，而在節(jié)點到來之后，他們都沒料到會迅速從這里永久性離開。

這兩年，開始得艱難，結(jié)束得簡單，中間，滿滿當當，每一分鐘都充滿戲劇感。

就從白未然決定給田鉞“工作”開始。

這個男人，是人類社會的精英階層，這一點他是清楚的，只不過他沒有把精英二字和家里這只大野貓順利掛鉤而已。但就是在見到了工作中的田鉞之后，他明白了為什么這個明明脾氣很爛還狡詐兇悍的家伙，可以在出事前混得那么風生水起。

起初，真的只是在做錄入的田鉞，提著全新的筆記本電腦，捏著一疊書面報告，表情淡定，心情復雜走到吧臺邊，開始干活時，白未然并沒有覺得他有哪里厲害。甚至，還有點煩。

因為對方不僅沒有領(lǐng)情的意思，還一直碎嘴嘮叨念念念個沒完。

cao作系統(tǒng)不一樣所以不習慣，屏幕太大了也沒有貼膜好刺眼，文字處理工具沒他公司電腦里的好用，還好輸入法是自己用的那種，可整機半個游戲也不裝甚至最基本的撲克牌和挖雷也沒有難道要讓他無聊致死？！

“沒網(wǎng)就該裝幾個單機游戲啊……或者哪怕放點兒電影美劇啥的呢……”

背對著客廳的男人還在嗶嗶。

白未然聽不下去了。

“不想做你大可不必勉強，把東西都還給我?！?/br>
聽到從背后不遠處傳來的不滿的聲音，田鉞哼了一聲。

“強jian犯還挺硬氣，要點兒臉……”

他的念叨很小聲，但還是被聽見了，只是，對方并沒有馬上罵人或者對他動粗。想著那暴君大概是不想再被說“你才言而無信！”之類的，才強忍了下去，田鉞帶著隱約的優(yōu)勝感，開始了自己要來的工作。

也許是這份優(yōu)勝感讓他有了一個不算多么壓抑的開端，也許是已經(jīng)太久沒有碰到有鍵盤的東西讓他格外亢奮起來，在真的是很短很短的時間內(nèi)，他就把一疊報告都敲了進去。

而這期間，白未然一直坐在沙發(fā)上研究合同內(nèi)容和新項目的可行性，耳邊能聽到的只有從未間斷的敲鍵盤的聲音和A4紙一張一張被翻動的好聽的無害噪聲。終于，就在他忙完手頭的事情之前，田鉞那頭就先一步敲完了最后一個字符。

“哎，給個U盤。”毫不客氣地要求著，田鉞指了指電腦屏幕，“錄完了，你拷走。”

白未然沒能藏住自己的驚訝。

“這么快？”

“這叫快？你秘書都是吃屎長大的吧?！睗M臉都是不屑和驕傲，田鉞撇嘴，他知道話其實本沒必要說這么尖刻的，自己只是在泄憤，泄那種堂堂總監(jiān)只被當做小小文員使用的憤，但他也覺得快樂，也覺得有一種似乎快要三生三世十里韭菜花沒體會過的成就感，雖然只是將薄薄的一疊文字從實體變成了電子版，可這種真真切切做完了一件工作的滿足，這種自我的認可，自我的肯定，就是所謂的價值了。

再微不足道，也是價值，活的價值。

記起對下屬發(fā)脾氣時的高高在上，記起跟同級勾心斗角為往上攀爬互相背后捅刀子時的陰險，記起逼不得已對后臺老板們賠笑臉陪飯陪酒陪K歌甚至陪嫖，只差沒有上趕著陪床時的那份兒油滑和下作，田鉞一聲苦笑，一聲淺嘆。

那些，是他在過去的日子里，實現(xiàn)自身價值的手段，他憎惡那樣的自己，卻又深愛著那樣的自己，沒人愛他，所以他只能愛自己，他在憎惡自己的行為的同時愛著這個可悲、可恥，又可恨的不被愛者，在無數(shù)個遭受良心跟尊嚴拷問的瞬間喃喃這都是無奈之舉。人，活著，就是一種無奈了，想要活得更好，無奈就會更多，所以，他沒有錯……

他一定沒有錯……

無數(shù)次，他都是那么自我麻醉的。

然后，現(xiàn)在，最簡單的工作，激發(fā)出了最純粹的成就感和認同感，并且緊跟著帶出了無法估量的巨大精神折磨。

過去的他，真的沒有好好做人，真的只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