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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發(fā)覺自己這個皇位乃是撿到的便宜,不禁又有了挫敗退縮之心。其時穆嚴(yán)初敗,司馬逸除了看這些奏章,便是在太極殿里與那些老臣磨嘴皮,想說動他們擴(kuò)大選拔人才的渠道,打破由成統(tǒng)控制了許久的世家傳統(tǒng),求新破俗,以使新朝擺脫成統(tǒng)的影響,卻總被他們的陰陽怪氣和裝瘋賣傻氣得拂袖而去。靳白徹底成了保姆,各種照顧司馬逸的情緒外,考察人事、擬定新章就成了替這孤家寡人的皇帝謀求未來的當(dāng)務(wù)之急。再加上討逆軍的后勤糧草,因茲事體大,自己這方有可信之人卻無震懾得住的身份,就只能由他親自過問,深怕穆嚴(yán)再受了什么暗算,整個折在里面。諸般事體千頭萬緒且責(zé)任重大,使他不敢讓司馬逸分散注意力再惹事端,因此見李章雖被太皇太后磨折著,太皇太后仍有分寸,不至于真下取人性命的狠手,也就嚴(yán)令禁止內(nèi)宮向司馬逸傳遞消息,只派個暗衛(wèi)暗中照應(yīng)。梁州大敗后,朝堂上風(fēng)云急變,市井中亦起波瀾。靳白與司馬逸已有了背水一戰(zhàn)的決心,也就更容不得司馬逸分心,禁衛(wèi)上報的李章的情況,俱是靳白統(tǒng)一過的口徑??墒牵褪沁@樣的當(dāng)口,李章竟然貿(mào)然犯上,驚了太皇太后不說,自己也被折騰得處境堪危,靳白才真正信了李章是一心求死,頓時又氣又惱,深有些怪李章不知進(jìn)退不顧大局。宣帝久病,這周氏自宣帝登基起便輔佐左右,至宣帝后期更是直接把理朝政,卻并未因此而跋扈,扶持娘家勢力。景帝登基后更是很快就將權(quán)利下放,全力打理后宮事務(wù),因而深受一眾世家老臣的擁戴。現(xiàn)在太皇太后雖然表明了支持司馬逸的態(tài)度,但這支持卻不是無條件的。一旦她認(rèn)定司馬逸是個扶不起的,肯定會聯(lián)合那些本來就一直在反對司馬逸的朝臣們換而代之。如此非常時期,靳白不敢有一點(diǎn)托大,也就不能在李章那里給周氏留下把柄。驅(qū)妖當(dāng)晚,靳白親自去探視李章,本想趁機(jī)談?wù)?,李章卻又因傷帶凍,再次燒熱得迷糊,竟連脫衣時撕裂了傷處都不曾清醒。靳白無奈,只能重新把他原樣鎖上,卻留下夜光珠,期待聰明的他能明了自己的意思。周氏自那日驅(qū)妖受了驚嚇后,夜間便著了魘,總說看見了嚇人的東西,整晚不得安眠。宮人一早就忙著灑掃熏艾,又去報恩寺請來和尚念經(jīng),卻是誰也不敢提廢院里的人,更遑論去一探究竟了。周氏也似忘記了李章,一味留在室內(nèi)靜養(yǎng),不再提讓道士來繼續(xù)做法的事,也不許人給李章送飲食,竟是打算將李章生生餓死在廢院了。看守廢院的禁衛(wèi)連著幾天都沒見一個宮人來送飲食,雖知道半夜有暗衛(wèi)進(jìn)去送藥,但太皇太后如此明顯的作為卻讓他們不敢不報給靳白。靳白再來時李章正醒著,以為又是送藥來的暗衛(wèi),微微抿緊了唇。他已餓了數(shù)日,不用猜也知道太皇太后的打算,便開始抗拒暗衛(wèi)送來的藥??墒前敌l(wèi)根本不理會他的意思,總是強(qiáng)制著迫他咽下。藥丸扶助著他衰弱的元?dú)猓瑓s讓一心求死的他更覺痛苦。忍無可忍之下,他昨日奮力相抗,妄提真氣的結(jié)果卻是白白又受了一次經(jīng)xue激痛的苦楚。因而今天聽見門鎖輕響他就戒備敵意地盯著聲音的來處,繃緊了精神。靳白在黑暗中感應(yīng)到,愣了一下停下腳步。李章依然戒備地對峙著。靳白嘆口氣,掏出懷里的夜光珠,照亮自己的臉。李章果然窒了一下,放松了下來。“靳大人。”李章的聲音很輕,也很平淡。靳白走近,看著他強(qiáng)打精神的疲憊面容,伸手要去打開鎖鏈,被李章?lián)u頭制止。“靳大人,能求您一件事嗎?”“你說。”“不要再管我了。這樣拖著我,豈非更加殘忍?”李章的聲音輕緩無力,透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語氣平靜,像是說的只是今天的天氣。靳白狠狠閉上了眼睛。良久,無比艱澀地緩緩開口:“你若死了,他就瘋了?,F(xiàn)在,還不能……”李章沉默,靜靜地看著靳白,靳白竟被這異常平和的目光逼得移開了視線。心似針扎。卻不能不堅持。就像當(dāng)日他勸司馬逸時所說,走到現(xiàn)在的他們,已不能反悔。他已不是從前那個瀟灑的靳白。他已知道很多事說起來總比做起來容易。他準(zhǔn)備了許久的說辭一句也說不出口。因為他知道,若是真到了非犧牲李章不可的時候,他其實,真的只能那么去做。而李章,已然明白。沉默中,靳白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去,心中惶恐漸盛,怕自己真要面對李章的倔強(qiáng),怕自己不得不狠心。李章的聲音再次輕緩地響起,依然平靜,卻含了疏離:“好。等外面安定了,我再死?!?/br>靳白渾身一震:“李章……”李章緩緩闔眼,聲音透著徹骨的倦意,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我是狐妖,拖得起?!?/br>“你!亂說什么呢?!”“是什么都好,我無所謂了。只求大人到時候把我?guī)蠖魉?,讓他們燒了。我想陪著娘??梢詥幔俊?/br>李章異常認(rèn)真地看著靳白,語氣平和卻執(zhí)著,堅持得用了全身的力氣。靳白再次被這目光逼得垂目,沒什么底氣地勸:“你……不要亂想!”李章無力地靠著墻,說了太多話,心跳得亂了節(jié)奏,胸口悶得想吐,太陽xue一陣陣的脹痛。靳白幾度張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好一會,李章才緩回神,想了想,伸手掏出懷里的珠子遞給靳白:“這個,您拿回去吧。我喜歡這黑暗,什么也沒有,很安心?!?/br>“你……不要亂想,天無絕人之路……”李章忽然笑了起來,用力認(rèn)真地說:“我是妖啊,哪里有路!”他笑得眼里浮起了水霧,卻大睜著眼睛,讓那水霧在眼眶中慢慢地干涸,“就像他說的那樣,我早已,無路可逃?!?/br>他安靜地看著靳白,目光中有痛有傷,充滿了無奈和疲倦,卻沒有畏懼。靳白再次被他的目光扎疼了心,看著他僵硬難受的姿勢,掩飾地又想去打開鎖鏈。李章再次搖頭,直白地告訴靳白:“現(xiàn)在松了,等下更難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