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雖小，但是在跌落的過程中卻是不有控制，沈中玉眼睜睜地看著張致和被旋風(fēng)裹起，轉(zhuǎn)向遠(yuǎn)處，心里更怒。等到落地之后，他一踏腳，忽然間感覺腳踏實(shí)地的滋味實(shí)在太過美妙，神域之中皆是心念所化，而他的意志堅(jiān)韌強(qiáng)大，豈是輕易讓人左右，在神域之中自然是全盛之時。

他抬頭看到透過熾熱明亮，不帶一絲風(fēng)的沙漠上的藍(lán)天，看到神域真相中的凄風(fēng)慘雨，冷冷一笑，不過是一個邪神，真是好大的狗膽。掐指一算，他就算出了張致和落在何處，抬步去尋，卻是縮地成寸，一步千里，袍袖飄飛，瀟灑之極。

第4章

他醒了，在茫茫黃沙間。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只覺得無比的干渴，喉嚨像煙熏火燎過一般，想要喝水，甚至他看著自己手臂上搏動的血管，想象里面流動著的甘美的血液，他想要咬開自己的血管，喝自己的血，嘗嘗會是什么味道。

但他最終還是按捺下來了，他知道如果失血的話就更走不了，將寬大的袖子打了個結(jié)，改成更方便行動的窄袖，將衣服拉上去連腦袋一起裹住，擋住天空上的熾熱的太陽。

他穿著一身長袍，看著也是精致，若果在城內(nèi)也能換一些錢，但這是沙漠，這里什么也沒有，連潛藏在沙里蜇人的蝎子、咬人的毒蛇都沒有。

抬頭遠(yuǎn)望，燥熱的風(fēng)吹過，像是帶走他身上最后一點(diǎn)水分，他覺得嗓子火辣辣的，有點(diǎn)癢，想咳嗽一下，但一張嘴，卻感到喉嚨發(fā)緊的痛。

遠(yuǎn)遠(yuǎn)看去，在東方的天邊有一點(diǎn)綠意，他完全沒有想到這是眼花或者海市蜃樓，只是想到去到那里就好了，那里就有水喝了。

一步，再一步，汗液滴在衣服里，卻被他小心翼翼地舔干，雖然又咸又澀，但也稍稍緩解了喉嚨的刺痛。

一步，兩步，三步……走不動便爬，爬得累了就趴著歇一歇，遠(yuǎn)方的一抹綠卻成了他眼中跳動的火焰，勾引著他不懈地走過去。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一兩個時辰，一兩天，日不落，月不出，天長明，映入他眼中終于不是茫茫黃沙，而是蔥郁跳動的綠色。

綠色拱衛(wèi)著的一汪碧水已經(jīng)滿得要溢出來了，竟延伸到了沙地的邊緣。他連滾帶爬地向湖邊前進(jìn)，他覺得自己是在跑，但和爬沒有什么差別。

終于蹭到湖邊，剛想要栽進(jìn)水去，滿飲一湖，卻忽然被人抓住了肩膀，傳來一聲“張致和！”

這聲音似遠(yuǎn)似近，如雷鳴一般在他的耳中炸響，他心中不由得一陣顫動，張致和是誰，我要喝水！他掙扎了一下，又要栽進(jìn)水里面。

來人提著他的脖子把他從湖邊拖開，強(qiáng)硬地將他壓在自己懷里，說道：“你很渴嗎？你是什么人？怎么會短短一段時間就渴成這樣？”

他悶頭埋在來人絲滑的綢子衣服里，絲綢的質(zhì)感滑順涼快，讓他忍不住咬了一口，洇濕了來人的衣服，他見到濕痕，一下子就心疼得忍不住去舔。

來人將他緊緊抱在懷里，苦笑著看他咬著自己的衣服，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說道：“你聽我說，聽我說。結(jié)乳歸壺，采金歸礦，似守非守，欲動不動，元神得一，還精補(bǔ)腦……”短短幾句卻暗含法力，如舌綻春雷，蘇醒天下一般，他顯然是聽進(jìn)去了，扭動了幾下就平靜下來，乖巧地睡在來人懷里。

沈中玉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盤腿坐著，看著在自己懷里已入定境，幾乎是睡了過去的張致和，忍不住想到，嘖嘖，想不到他就是入了幻境也是這么乖，還以為要拳打腳踢幾次才能制服他；完全想不到，張致和爬完這么“長”的路之后身心俱疲，如何還有力氣打架。

等張致和重新恢復(fù)意識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別人的懷里，咬著別人的袖子，嚇得他差點(diǎn)又昏了過去，他活了四十年就沒有做過這事，后來辨認(rèn)出這是沈兄的明紫鑲邊綢緞袍子，安心了些，但又忍不住想著又該被他戲弄一番了。

張致和拉了拉沈中玉的袖子示意自己醒了，臉色微紅，默不作聲地從他懷里爬起來，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恭敬道了一聲：“沈先生?！鄙蛑杏窨粗@般恭敬的樣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喚我沈先生？”

“弟子早有師承，卻得先生愛護(hù)，得蒙教訓(xùn)，獲益良多，自然要稱一句先生?！?/br>
沈中玉見到他這般恭謹(jǐn)樣子，心里再想不到會這樣，我救他除了是有幾分真的想要為他好之外，更多的還是想到?jīng)]有這人，不良于行的自己該如何到朔方去。想不到就這樣得了他這般恭敬對待，這樣好騙還真是純良呀。

雖然想法亂七八糟，卻不妨礙沈中玉起來過去將張致和本來就因?yàn)榛顒佣y的道髻摸成個雞窩，還說了一聲：“乖?！?/br>
“嗯?！睆堉潞蛺瀽灥貞?yīng)了一聲，正冠整衣，然后才發(fā)現(xiàn)沈中玉居然是站在自己面前的，不由得訝然一聲道：“先生，你的腿沒事了？”沈中玉起來隨意地伸了個懶腰，蹬了蹬腿，踏了踏腳，說道：“此是神域，心念所化?！?/br>
張致和一愣，道：“竟也是個幻境？”他現(xiàn)在雖然再沒有感覺到干渴，他再次內(nèi)省心靈，試圖找出心靈被蒙蔽之處，但過了良久，熱風(fēng)掛著臉上燙熱的感覺是真的，昔才頭發(fā)披散打在他臉上的感覺是真的，粗糙的沙礫的感覺也是真的，竟是一個幻境？

他睜開眼看到沈中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俯下身挑眉說道：“我說過這是幻境嗎？你要不要給自己捅一刀，試下真假，嗯？”

張致和嚇得向后跌了跌，口中唯唯道：“請先生教誨。”卻暗道，沈先生未免長得太好看了，身長八尺，容貌昳麗，鳳眼修眉，嘴唇薄紅，好看得唬人一跳。

沈中玉坐下來，仿佛絲毫不在意地上粗糲的沙礫，如作水月觀音狀蓮花跌坐，一手扶膝，一手捧清凈琉璃燈，說道：“你要說這是幻境，其實(shí)也沒錯。不過，針對眼耳口鼻觸的所謂幻境，不過是迷魂小道。只有，從心化之，從意入手，才是根本大法。簡單來說，信則有，不信則無?！?/br>
“我信嗎？”張致和喃喃說道，心里忍不住辯駁，我怎會信這樣的邪神？！他抬頭看著沈中玉手上光輝躍動的清凈琉璃燈，諸如沈先生這樣看透其根本大法才能算得上信或不信嗎？

沈中玉饒有興味地看著他一臉像雷劈過一樣的表情，也不解釋，問道：“好了，與我說說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我來到時候，只見到那個小廟里躺著一地的人?！?/br>
“是。”張致和將剛發(fā)生的事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說到“女子流淚仿佛萬物同悲”的時候，沈中玉作了個打斷的手勢，問：“你說，該女涕泣，則如烏云壓頂、草木經(jīng)秋一般？”

張致和回想了一下，說道：“我確實(shí)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