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棚。在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討價還價以后，施詩磊把全部家當(dāng)都變賣了出去，拿到了一筆數(shù)目可觀的錢。

“單反毀一生啊?！睌z影棚的經(jīng)理一邊等點鈔機點錢，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施詩磊，“堅持不下去了？”

施詩磊本來心情就不暢快，但畢竟是來賣東西的，便象征性地?fù)P了揚嘴角。

經(jīng)理眨巴了兩下眼睛，道，“你的樣子，讓人拍恐怕更合適些。怎么樣？愿意來我們工作室當(dāng)模特兒嗎？”

“不了，我還是學(xué)生。”施詩磊禮貌地?fù)u搖頭。

“學(xué)生也沒什么啊，我們這邊有好幾個模特都是學(xué)生兼職呢！”經(jīng)理用目光授意旁邊秘書把錢包起來交給施詩磊，身體向辦公桌前探了探，“你長得這么出眾，要充分利用一下自己的價值啊。在我們這里工作，說不定哪天還能把東西贖回去呢。”

施詩磊拿上錢，說，“這些我是賣出去的，不是當(dāng)。我也不想贖回來了。謝謝?！?/br>
“哥，那些鏡頭你攢了好久的錢才買的，就真的這么賣了？”剛從攝影棚里出來，常可就又說了一路走過來問了無數(shù)遍的話。

施詩磊把那捆錢都塞進背包里，淡漠地說，“現(xiàn)在你知道我用心良苦了吧？別再跟我說退學(xué)賺錢的事了，好好讀書?！?/br>
常可在原地怔住，等到施詩磊走到了公交站臺，才小跑著追上去。

原本還打算拿到錢以后把錢存進銀行，可公交車經(jīng)過銀行時，施詩磊看到門口坐著幾個盲流。他心里沉甸甸的，抱著背包，就這么錯過了站。

?？梢宦飞隙荚跁r不時盯著他，但施詩磊不想和他說話。

過了一會兒?？烧酒饋斫o老人家讓座，這動靜讓他回過神來。

他抬起頭，見到常可被幾個乘客給擠到別的地方去了，便用雙手搓了搓緊繃的臉，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給符欽若發(fā)微信。

在做什么？——他揉了揉眼睛，還是把潦草編輯好的短信刪掉一部分，加上語氣詞，換了另一個標(biāo)點符號。

符欽若應(yīng)該沒在外面，回復(fù)很快就跳出了屏幕：還在弄那個扇面。

施詩磊驚訝極了：你還在紹興？

嗯，詩還沒來得及寫上去。符欽若說。

他的心突然用力跳了一下，嘴角也在不知不覺間上揚了：寫的什么？寫好了嗎？

可符欽若的回復(fù)還是一如既往的簡潔，仿佛他這個人，低眉頷首的神情就在眼前：嗯。

施詩磊忍住笑：來圖～

這一次，沒有過多久，符欽若把一張圖片發(fā)了過來。

正是一個繪著江南煙雨的扇面，正好跟那把傘的傘面契合，只是因為不是出于同一人之筆，施詩磊可以感覺到兩者之間從畫法和意境顯出的差別。這畫果然一看就是符欽若畫的，他筆下的江南，溫柔、郁郁，但天邊可見一抹晴。

施詩磊把大圖打開，好看清上面寫的詩。

他從來沒有看符欽若自己寫過一首完整的詩，每每都是他寫到一半，交給他來收筆?；蛘邔⒆詈笠痪淞艚o他，等他一句刻骨銘心。

一首七絕，符欽若用他最擅長的字體，清遠(yuǎn)蕭散，字字遒麗，筆筆端勁。而他寫的，也將鉛華洗盡，留一襲煙雨青泥——

南柯醉醒枕輕案，薄雨浸潤覆青衫。唯待他朝花月夜，舀君半斗長相觀。

他把這首詩重復(fù)讀了兩遍，到了后來，也不禁像他一樣，皺起了眉宇。

施詩磊甚至可以想到他深夜伏案的背影，那時候青燈未滅，卻也怕窗外的明月浸透他的春衣。

一個跟他完全不一樣的人，一個跟他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他吸了吸鼻子，還是笑話他：酒鬼。

幾乎只有半秒鐘的間隔，他繼續(xù)說：符欽若，我好想你。

眼看著就連自己也要開學(xué)，施詩磊深知自己再不能留?？稍谏磉吜耍褪怯泌s的，也要把他攆回去。

樊靈天消失了整個寒假，終于在快開學(xué)的時候給自己發(fā)微信。聊了十幾分鐘有的沒的，他才告訴施詩磊，他和男朋友分手了。施詩磊驚得把手機掉進了炸醬面里，大叫一聲趕緊撿出來。

“哥，我?guī)湍闩蓛舭?。你吃。”還沒等施詩磊起身，?？删鸵呀?jīng)把他的手機拿了過去，走往了洗手池。

施詩磊莫名其妙，看他這么主動也不去管他，只顧低頭吃面，悶頭想著這一對整天打情罵俏的，怎么會分手。

實在是奇怪，什么契機？什么原因？

還想要等手機回來的時候問一問，但面都吃到了一半還沒看到?？苫貋怼Ｊ┰娎谝幌氩幻?，起身走過去一看，果然?？啥阍诤熥雍竺嫱悼此奈⑿?。

施詩磊心里一堵，卻還是不動聲色地又坐了回來。

炸醬面快見底的時候身后傳來了?？傻穆曇?，語氣平常地說，“一些醬掉進充電口里了，擦了好久。”

“哦，謝謝?！笔┰娎诎咽謾C接了回來，放進口袋里。

?？删痈吲R下看了他一會兒，也坐回來繼續(xù)吃面。

施詩磊攪動了兩下碗里那幾根面條，說，“小可，我后天就開學(xué)了。晚上給你買張機票，你飛回去吧。不管怎么樣，書還是要讀的，想工作起碼也要等到高中畢業(yè)吧，現(xiàn)在連個高中文憑都沒有，怎么找工作呢？”

?？膳踔淮涡耘菽?，咕嚕吃了幾口面，也沒出聲。

他是打定主意要讓他走了，心里暗自吁了口氣，放下了筷子，語重心長道，“你看看現(xiàn)在哪個賺大錢的不是有點學(xué)歷的？就算一開始沒讀書，后來還是會去念的?！?/br>
“李嘉誠不就沒有嘛?！背？烧Z氣輕松地反駁說。

看他這樣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施詩磊的好脾氣一下子就耗盡了，但他還是忍著，說，“世界上有幾個李嘉誠？他發(fā)家的時候是什么年代，現(xiàn)在又是什么年代？你沒看他的兒子？都是在國外留的學(xué)?！?/br>
常可忽然抬起了眼，說得理直氣壯，“你做兼職的時候連高中都沒上呢，不一樣賺了好多錢，穿名牌、用名牌，還供我們幾個讀書?！?/br>
施詩磊頓時啞然無語，半晌，才不耐煩地說，“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什么？”常可進而問。

他不想跟他交代這些事，撇撇嘴。

?？梢膊怀悦媪?，頭微微低著，聲音也不高，“我知道，你覺得你做的工作我做不了?？墒?，我不覺得。”

聞言施詩磊驀然睜大了眼睛，完全不能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他看著這個長得只能算是干凈的少年，真是不知道他究竟頭腦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