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和墨盒都洗干凈，放回了桌上，那瓶墨水剩不下多少了，但能用一些是一些，他蓋上蓋子，跟筆放在一起。

他想了想，還有那枚私印，便打開手機(jī)的燈走到堆滿鞋盒的角落里翻起來。他的鞋甚至比一些女生還多，有一回他買了一雙新鞋，但走了兩天還是硌腳，那天他正和樊靈天在外頭逛街，實在是不自在，便進(jìn)了鞋店買了一雙新的。

以后應(yīng)該再也不能這樣買了。施詩磊把鞋盒搬下來，還是不免為今后要靠什么生活心慌。這些鞋都很貴，可是，他穿上哪一雙都走不到太遠(yuǎn)的地方。

果然那枚私印被磕破了一個角，正巧在留有印的那一面，施詩磊皺起眉，想到這畢竟是自己花了一個多月才刻出來的印章，不免覺得心疼。他嘆了一聲，把上面的墨跡往掌心里擦了擦，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因為血糖太低，還險些沒站穩(wěn)。

時間越長，施詩磊越是懷疑那通電話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可他始終沒有再去求證這件事。

他把速寫本找出來，翻到上回設(shè)計篆刻作業(yè)的那一頁，坐在床鋪的角落里，借著昏黃的小夜燈重新修改上面的字。上回他的作業(yè)設(shè)計分?jǐn)?shù)是全班最高的，但章子卻因為心情不好，刻得很隨便，又把實作分?jǐn)?shù)拉了下來。盡管如此，還是很多人想問他拿那枚印。

施詩磊不記得自己最后把印章送給誰了，印象中是個女孩子。

其實女孩子也沒什么不好的，就像他們口中開的玩笑一樣，身嬌體軟易推倒，他上高中的時候就交過一兩個女朋友。不過時間都不長，大概還是喜歡男性多一些。

施詩磊并不奇怪為什么許多同性戀最后還是要找異性結(jié)婚，特別像是符欽若那種出身的，這甚至是必然的結(jié)果。想起符欽若的爺爺奶奶，施詩磊莫名就嘆了一聲，他甚至能夠想象，符爺爺在符欽若出柜的時候，指著他責(zé)罵，“你怎么能如此離經(jīng)叛道？！”

像是古裝連續(xù)劇的臺詞，他忍不住自己笑起來，還是把眼睛湊到速寫本上寫篆字。

符欽若到底還是來了。施詩磊一看到他的電話，就丟掉速寫本從床上跳下來，赤著腳走到門邊換鞋。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笔┰娎谔咨涎┑匮ヒ院笳f。

“離你們學(xué)校最近的地鐵站。”符欽若說，“你待屋里頭吧，現(xiàn)在很晚了，還下了凍雨?！?/br>
施詩磊一聽，連忙找雨傘，“你帶傘了嗎？”

“帶了，我那邊也在下雨。”他重復(fù)道，“別出來了，待屋里頭吧，地址跟我說一下?！?/br>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到自己要出門的，施詩磊愣了一下，看看這破舊簡陋的地下室，突然很不希望他知道自己住在這里。

他猶豫了半天，聽到符欽若問，“在聽嗎？”

施詩磊怔了怔，想到現(xiàn)在又能去哪里？他可沒有錢開房了。而且，就為了跟符欽若見一面而在酒店開房，不知道他又會怎么想他。

最后他還是不情不愿地把地址告訴了符欽若。

果不其然，當(dāng)符欽若來到施詩磊住的地方，站在門外，無不吃驚地問，“你怎么住地下室？”

“沒錢啊?！笔┰娎诓碌綍沁@樣，撇撇嘴，語氣冷淡了很多。

符欽若疑惑地看看他，走進(jìn)屋里來，在關(guān)上門以后問，“為什么你張口閉口都是錢？”

“我金牛座，不服?。俊彼€是沒辦法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話。

他奇怪道，“不是白羊？”

施詩磊愣了愣，不知他何出此言。后來他想起上一次自己喝醉了，把身份證貼到他眼前讓符欽若看看清楚，沒有想到，他那時真的就看清楚了。

“身份證上的是假的?！逼鋵嵥约阂膊恢朗钦媸羌?，因為沒人知道他的出生日期。

符欽若半信半疑看著他，想了想，把手里的保溫包拿起來，說，“先吃東西吧?！?/br>
他真的帶了吃的來。施詩磊心里咯噔了一聲，看看保溫包，又看看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飯盒里羅列了二十個餃子，大概是為了節(jié)省空間，擺放得十分整齊，大小雖然有些不一致，但造型都差不多，比超市里買的速凍餃子好看些。

施詩磊把飯盒放在那張矮桌上，拿了張塑料小板凳坐下來開始吃。

符欽若坐在他旁邊，看他吃得認(rèn)真，便開始觀察這間黑漆漆的地下室。頭頂上的日光燈管似乎已經(jīng)燒了，仔細(xì)一瞧能夠看到兩端黑乎乎的鎢絲，整間屋子就只能靠著床邊那盞小夜燈照明，能夠看清楚的地方并不多。

跟普通男孩子的房間不太一樣，東西很多也很雜。他看到墻邊那兩疊高高的鞋盒時還愣了一愣，不禁又回過頭來看了施詩磊一眼。

寫字桌上擺放了三臺相機(jī)，加上那些鏡頭，價格加起來恐怕能買下這間地下室。床頭柜上放著他的筆和紙，還有一瓶標(biāo)簽被墨汁覆蓋的一得閣。同樣散亂放在床頭柜上的，還有一些護(hù)膚品和首飾，包括發(fā)箍，但施詩磊現(xiàn)在應(yīng)該用不上了。

施詩磊往嘴巴里面塞了一個最大的餃子，一邊嚼著一邊說，“還以為你會帶點(diǎn)什么大餐來。竟然是餃子，還是韭菜豬rou餡的！”

符欽若一怔，把注意力從那張厚厚的簾子上轉(zhuǎn)移回來，說，“昨天去買菜買得晚，沒買到其他可以做餡的?！?/br>
“這你包的？！”施詩磊嚇了一大跳，剛要咽下去的餃子差點(diǎn)嗆出來，連忙把飯盒放回桌上，捂著嘴巴咳嗽了兩聲，好不容易把東西都咽了下去，弄得兩眼通紅，又連連咳嗽了兩聲。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嗆紅的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br>
沒想到他手藝這么好，到底一直都自己住。施詩磊想到之前他們一群人住在他的客棧里頭，要是不出門吃飯，他是會下廚讓他們點(diǎn)菜的。那時候，似乎有人說他的手藝已經(jīng)跟酒店廚師差不多了，但施詩磊沒放在心上。

施詩磊夾起一個餃子放進(jìn)嘴里，還沒開始嚼就又夾起了另一個，翻來覆去觀察著餃子皮上的褶皺，冷不丁說，“有時候，我真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對——”他頓了頓，瞥了他一眼，“我大部分時候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br>
符欽若坐在背光的位置上，聞言垂下了眼簾，說，“我也是。”

他一怔，低下頭繼續(xù)吃餃子。

原本剛開始吃的時候，還想著如果能有陳醋就好了，但轉(zhuǎn)眼間，就只剩下兩個了。好在有這頓餃子，才沒真的在大年初一餓著，否則真是不吉利。

施詩磊想了想，問，“那除了大部分時候的那些時候，你覺得我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