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好，好的很。”右手慢慢向前伸出。

杜迎風(fēng)面上微微變色，反手拔出長劍，握在手中。

手掌伸到對方近前，忽又無力垂下，杜千葛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為難你，只是久別重逢，讓為父……再好好看你一眼?！?/br>
他聲音之中滿含寂寥之色，杜迎風(fēng)怎忍再拒，慢慢走上前，喚了聲爹。

杜千葛面露笑意，伸手拍了拍他肩，道：“好孩子……”話未落音，忽然抬掌在他頸緣斬下。

掌風(fēng)到時，杜迎風(fēng)身子一軟，就此失去知覺。

刮喇一聲，艙頂破開一個大洞，兩道人影先后飛出。

當(dāng)先一人落身船尾，看身形容貌，正是顏少青。他見一艘小舟快速往外劃去，袖袍一掃，河水倒卷而上，撲向小舟。但此刻舟船相距甚遠(yuǎn)，河水去勢澎湃，真正沾到舟身，卻只一星半點(diǎn)。

這些年來，他已甚少動怒，但見舟上那抹白色身影，心中驚怒交加，手一揚(yáng)，鬼紋刀嗖的一聲，劈開黑暗，他縱身追出，足底在刀身一踏，又往前掠出數(shù)丈，落到了舟上。

月色下，卻只有一束稻草人披著白色錦袍，在風(fēng)中搖擺不定，顏少青暗道中計，抬眼往四下里一望，早無敵人蹤跡。

遠(yuǎn)處樓船傳來一陣陰狠笑聲：“呵呵……竟被人捷足先登，既然如此……閣主，后會有期了！”說罷調(diào)轉(zhuǎn)船頭，往西駛離。

唐妙提著覺塵衣領(lǐng)，輕飄飄落在顏少青身后，拱手道：“閣主，現(xiàn)在怎么辦？”

顏少青在艙中與人纏斗，隱約知道方才發(fā)生了何事，但終究來遲一步，矗立船頭，沉吟良久：“召集閣中弟兄，圍堵水陸兩路，見有可疑人物，立即來報。”

“是！”

***

自江寧出發(fā)向西行走，不出半月已至淮陽境內(nèi)。杜迎風(fēng)在馬車中睡睡醒醒，渴了便有人喂水，餓了便有人遞飯，除了手腳不得自由，倒也清閑逍遙了幾日。這一日傍晚時分，馬車駛進(jìn)市集，他趴在溫軟的狐皮軟墊上，聽見外頭小販吆喝道：“桂花茯苓糕——桂花茯苓糕——”

聞著飄來的糕點(diǎn)香氣，微微瞇了眼打盹，忽然瞥見車簾晃了一下，自縫隙中望去，車外寒風(fēng)凜冽，細(xì)雪飛揚(yáng)。

杜千葛戴上斗笠，走到街角一家點(diǎn)心鋪包了半斤糕餅，付了賬，又在隔壁酒鋪打了些甜酒，邁步走出時，遠(yuǎn)處隱隱響起了馬蹄聲，原來東北角上正有四匹健馬疾馳而來。

當(dāng)首的騎者是個中年男子，約有三十余歲，周身上下雖是便行裝束，卻掩不住一臉儒雅之氣，打馬來到酒鋪外，向其余三人道：“天色已晚，我們用了飯，休息一宿再行趕路?！比司鶡o異議，當(dāng)下栓好馬匹，走近鋪中。

幾人揀了靠窗的桌子坐下，要了飯食，邊吃邊談。那三人之中有個道士，站在門口向后瞧了一眼，才跨步走進(jìn)。那中年男子見他坐下之后還頻頻回眸，問道：“怎么，遇上熟人了？”

那道士轉(zhuǎn)過身來，搖了搖頭：“只是看著背影眼熟?！焙攘藘煽诓杷值溃骸拔覀冞@般無頭蒼蠅亂轉(zhuǎn)，不知何時才有他的下落。”

頓了頓，向?qū)ψ哪凶訂柕溃骸鞍浊f主，停鶴山莊那邊可有消息傳回？”

原來這中年男子，正是停鶴山莊莊主白若離，與他說話的道人，便是清溪觀觀主沈遙云。二人自萬劍山莊一遇后，受杜霜城囑托，出來尋人，與他們一道的，還有夜翎及方惜宴。

白若離苦笑道：“以他的功夫，如何會給人探到蹤跡?！?/br>
夜翎動了動嘴唇，卻未開口。

方惜宴嘖嘖兩聲，說道：“說不準(zhǔn)，是在哪家酒樓醉死了?！?/br>
沈遙云睨了他一眼。

白若離用杯蓋撥著茶葉，皺眉道：“法雨寺一事在江湖中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不管他走到哪里，也該有所耳聞，依著他的性子，勢必要跳出來查個水落石出，現(xiàn)如今卻已有半月光景，仍是沒有他的消息，怕是……”

沈遙云神色微變，道：“你的意思是，他遇上了麻煩？”

點(diǎn)了點(diǎn)頭，白若離繼續(xù)道：“若非如此，何以解釋他直到此刻還未現(xiàn)身？”

眾人相顧不語。

杜千葛壓低帽檐，拎著酒食踏上馬車，掀開布簾，只見一雙眼眸虎視眈眈地盯著手里酒壇，好笑道：“想嘗么？”

于人前，這個男人向來是個極好說話之人，但實質(zhì)上，卻是個八面玲瓏的老狐貍，杜迎風(fēng)懶得同他周旋，老老實實道：“想?！?/br>
杜千葛將人圈在懷里，倒了一碗遞到他嘴邊，杜迎風(fēng)就著他的手飲了一口，皺眉道：“這是小孩兒喝的玩意。

低笑幾聲，杜千葛道：“在為父眼中，你永遠(yuǎn)都是小孩兒。”取出剛買的糕點(diǎn)，說道：“你小時候很愛吃茯苓糕，每次聽見有小販吆喝，便纏著我買來給你?！?/br>
杜迎風(fēng)瞇著眼睛回憶，半晌后嘆道：“可惜物是人非?！边@話說完，忽覺對方身子一震，那茯苓糕也被隨手扔在桌上。

“風(fēng)兒是說為父變了？”杜千葛扳過他的臉，細(xì)細(xì)審視。

兩人目光交匯，杜迎風(fēng)看著他道：“非是你變了，而是孩兒已長大成人，不再喜歡這些甜膩之物?！?/br>
扶他躺好，杜千葛取來攬云，用布輕輕擦拭劍身，低聲說道：“三個孩子之中，我最是寵你，甚至連這最為珍貴之物也給了你，可你卻不聽我話，總想著給我惹禍?！?/br>
杜迎風(fēng)似全沒在聽，打了個哈欠，一副懶洋洋的神氣：“我要小解?！?/br>
杜千葛凝視他道：“不知你真是不懂，還是裝作不懂?！狈畔麻L劍，將人輕輕抱起，伸手解開他的褲帶，杜迎風(fēng)眸色一沉，叱道：“爹，給孩兒留些尊嚴(yán)！”

杜千葛停下動作，好笑道：“你尚在襁褓，我便給你換過尿布，這時卻來害羞？”

杜迎風(fēng)側(cè)過頭，閉上眼，并不答話。

杜千葛輕嘆一聲，伸手拂開他兩處xue道，說道：“我在車中等你。”拿出布巾，慢條斯理的擦起長劍。

甫得自由，杜迎風(fēng)便即坐起身來，稍一運(yùn)功，卻覺體內(nèi)真氣阻滯，運(yùn)行不暢。

“我封了你幾處要xue，強(qiáng)自運(yùn)功，只會導(dǎo)致真氣逆行。”杜千葛將手邊的斗笠拋將過去，說道：“這是我自行創(chuàng)出的手法，除了我，天下間無人能解，你別白費(fèi)力氣?！?/br>
杜迎風(fēng)戴起斗笠，甩袖離去，臨走時不忘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杜千葛兀自擦著長劍，嘴唇掀動，將聲音以內(nèi)力送到他耳邊：“快去快回，別耍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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