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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惑的眼神看著我。 “孩子,不管我們做什么,怎么去踐踏明規(guī)則、利用潛規(guī)則,怎么被人指責、被人嘲諷、被人戳脊梁骨,都義無反顧。有時候我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么非要那么做,現(xiàn)在我明白了,因為根本不為什么,沒有為什么。只因為它是一種本能。我們本能地要為孩子付出一切,我們本能地希望用一種自我承受的方式換來他們的最大幸福。你可以說這是最卑劣的自私,但它也是最無私的自私——一切都是為了孩子?!?/br> 不論是周同學的父親照顧他進教育局,還是韓曉與祝衡接近以方便丫丫,又或者是莫思薇巧妙地利用我?guī)退睦钕?,一切都是為了孩子?/br> 孩子。 年輕的時候我也有過一段空想期,大概是高中也不大學的時候,面對繁重的學業(yè)和艱難的選擇,我開始裝得像個哲學家一樣,流俗地思考人生的意義所在。這是一種不成熟的病癥,發(fā)生在空閑太多而腦力太少的青春期。后來當韓曉誕下了丫丫,我突然有了急切和遙遠的生活目標時,我才真正知道人存活于世的真諦—— 人是一種歷史的生物,他們的目的就是不斷地把所有已解決的和沒解決的問題傳承、傳承、傳承……一直到某一代人,所有的困惑都被解惑,所有的發(fā)問都得到回答——這些問題,就包括人生意義的那一個。 所以,“下一代”,本身就是答案。 那天我回到家里,又忍不住想起黃純純的事情??赡苁桥龅搅酥芡瑢W,也可能是那些日子被孩子的事情糾纏太深,我忍不住想起這位韓曉曾經(jīng)的閨中密友,也算是我家庭的一個若即若離的朋友。晚上的時候我坐在衛(wèi)生間的凳子上泡腳,韓曉進來梳頭準備洗漱。通常這種時刻我們是不多說話的,但當時我偏就破天荒地突然問她: “他們結婚多久了?” “誰?”韓曉反問。 “黃純純和她老公?!?/br> “……十七年了吧?!?/br> “十七年?那么久啊?!?/br> 韓曉的梳子在發(fā)絲間拉扯而過,發(fā)出毛躁的窸窣的聲響,我們沉默了片刻,她突然補充:“跟咱倆差不多。” “跟咱倆差不多”——在我心里久久回蕩。 結發(fā)十七年,得同舟共濟了多少驚濤駭浪。黃純純一直沒孩子我是知道的。以往韓曉與她的交往中都是用丫丫來壓黃純純一頭,有時候韓曉甚至會回來告訴我說她有多得意,因為黃純純那么幸運那么驕傲,可就這一點美中不足。 那時我根本意識不到,沒有孩子對婚姻來說可不僅僅是美中不足,它可以是一道致命傷。 我曾經(jīng)自己也是個孩子,也在一個家庭、一段婚姻之中扮演著瘦小而飄搖的角色。那時候我還很小,印象里永遠是冬日家中廚房那盞昏黃的燈。我爸和我媽持續(xù)地爭吵,我從院子的外面偷瞥他們,看他們吵了又和好,和好了又接著吵。他倆都是學校教員,都是知識分子,即便吵架的時候也很注重對四鄰的影響。他們的聲音很低,低得讓人聽不清究竟在爭執(zhí)些什么??墒撬麄冇帜敲辞榫w高昂,高昂得讓人害怕他們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動手。廚房里案板的上方掛著一把把菜刀,在燈光的照耀下倒映出刺目的雪白。我站在大門口等著jiejie放學回來,渾身哆哆嗦嗦的,有點發(fā)冷,有點打顫。 最終我的父母沒有離婚,那段日子我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媽總是不時地過來抱著我哭。我就是想安慰她,都不知道應該從哪里開始安慰。那是我第一次從我姐那里聽說了“離婚”這個詞匯,我問我姐這是什么意思?我姐悄悄地跟我解釋:就是咱以后不能住在一起了,你、我、爸爸、mama,都要分開了! 那個時候我恨我的父母,恨他們讓自己的孩子深陷于這樣的恐懼。但與此同時又可憐巴巴地祈盼,祈盼他們千萬不要離婚,不要讓我成為一個破碎家庭的棄子。 那個年代離婚雖然較現(xiàn)在要少,但也絕非罕見。我的同學里有就有來自于單親家庭的。他們通常比別人沉默,走路愛低著頭,身后會有其他學生和家長指著他們竊竊私語。離婚是父母的不光彩,卻常常集中地反應在孩子的身上。那些指指點點的人們不見得有多少惡意,也許他們在同情孩子、在批判父母——怎么能離婚呢?古代媒妁之言乃至指腹為婚的都有,別人能過得下去,你們怎么不能? 所以當我長大之后,我越發(fā)感謝自己的父母,尤其是我的母親。盡管波折重重,但她與我父親相守到了最后,甚至在父親過世后,也沒有選擇另嫁而重新開始。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今我與妻子爭吵,與當年的戀人重逢。如今我明白了婚姻的跋涉究竟有多少苦難,所以我感謝她所做的一切——她的爭取,她的掙扎,她的艱辛,她的堅持。她是一個那樣完美的榜樣,只是我滿心羞慚,我沒有做到她的萬分之一。 然而,曾經(jīng)在婚姻的狂風暴雨中緊緊抱著我的這位母親,卻還是最終要離我遠去。 第 43 章 我們趕到醫(yī)院的時候,我媽還在昏迷。我姐給了我一張紙巾擦汗,我忙不迭問她怎么回事,怎么發(fā)生得這么突然?我姐白我一眼,說突然倒不突然,前些日子媽摔了一跤,到醫(yī)院檢查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今天起來說心口有些疼。我埋怨我姐:開始怎么不告訴我?我姐辯解:咱媽不讓說的,她不想驚動你。 生病這種事情,似乎向來與母親絕緣。倒不是她身體真好,而是有情況也盡量瞞著。大一時有一回我三天沒找著她人,回到家問她怎么不接電話她說手機電池出了問題。結果很多年后我從老房子的一個書桌抽屜里翻出一張住院單,才知道她那時候扭著了腳。 醫(yī)生說我媽的問題不小,但也不是毫無辦法,總之解決方案是做心臟搭橋。這毛病放從前是絕癥,但現(xiàn)在搭橋手術不算太復雜,經(jīng)濟上也可以承受,此類病人多活二十年的都有。聽到這里我們好歹松了口氣,但醫(yī)生又說:“你們母親年紀太大了,手術有一定風險,能給這個年紀的病人做手術的醫(yī)生正在國外開會,明天晚上回來。我建議你們等等?!?/br> 我們當然聽從醫(yī)生的建議,這一天時間就尤為關鍵。我推掉了所有的事情,在醫(yī)院里寸步不離。我媽昏睡了足足十四個小時,第二天睜開眼睛,過了好半天才回神明白自己在哪。她今天精神不錯,起床喝了一大碗韓曉熬的玉米糊。然后我媽問我她是什么毛病,我不敢說實話,就說要做一個小手術,正等醫(yī)生呢,晚上醫(yī)生就回來。我媽想了想,別有深意地說一個小手術還要等醫(yī)生???我“額啊”了兩聲,說:聽醫(yī)院安排唄。 我媽沒有繼續(xù)在這件事情上糾纏,而是要拉著我多說些話。我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