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商行……”

“——買奴隸，要去駔會。”

第30章三十.

暮色微合,天邊已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

在此之前，兩個自小養(yǎng)在深宮，家人疼寵，族人尊敬的王姬從未像今天一般，看見過這么多的鮮血、傷痕、蹂|躪的暴行和死亡。

……還有淚水。

“恒管事，這邊走，”駔會的向?qū)c頭哈腰,喊著蘇纖纖所扮神人的名字，“這邊有好貨！”

蘇纖纖不說話，跟在她身后的蘇惜惜也不說話。

她的目光凝聚在遠處眾人圍聚的高臺,上面吊著一個半人半魚，分辨不出男女的鮫人，他的雙臂分開，緊縛在黑紅相間的銅架上,下身魚尾殘缺不全，血rou模糊,幾乎都能看見里面雪白干裂的魚骨。他猶如一個被強行掰碎，暴曬在烈日下的貝殼，潔白、纖細……插翅難飛。

“大家都來看看！今天剛到的好貨，西海鮫人！”站在他身邊的神人大聲吆喝,“手指沒斷，還能紡紗，身上也沒有太多傷痕，堪稱完美！”

說著,他就手自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從那魚尾的傷口處狠狠一撕，生生撕下一條半透明的血rou，鮫人上半身一陣痙攣，連慘叫聲都是微弱的。

神人嚼著rou，嘿嘿笑道：“味道也好得很，押送的下人忍不住，活啃了好幾口，硬是啃成這樣了……但是也不耽誤什么，你們看，還活著，命硬著呢！”

出入駔會的神人雇主，基本都要在口鼻覆一層過濾氣味的白紗，蘇纖纖捂著紗，愣愣望著那里，輕聲重復道：“是啊……他還活著呢……”

他還活著呢，你們?yōu)槭裁匆@樣對他啊……他不是物件，不是沒有知覺、不會說話、不會笑、不會流淚的死物，他還活著，他也有家，也有等著他回家的親人，你們?yōu)槭裁匆@么對他，這么對他們啊？

向?qū)б詾檫@位管事是對鮫人感興趣了，忍不住向前吹噓道：“恒管事，您別看前些日子這鮫人隨處可見，但自從……嗨，您也知道，自從那個應龍重回洪荒，我們的好日子可就算到頭嘍！現(xiàn)在誰還敢把手往海里伸，那些海上巡游的，您怕是還不知道吧——都是些兇猛異常的蟠龍！現(xiàn)在也就空桑還敢時不時送點鮫人蚌女過來，旁的地方，誰有那個能耐！”

蘇纖纖喃喃重復著他的話：“好日子……到頭了？”

這樣就叫“到頭了”，那以前呢，又是什么光景？

向?qū)б詾樗苍跒檫@事惋惜，不由嘆氣道：“唉，現(xiàn)在說這話都是晚了，也不知道上面那些大人是怎么商議的，我們總不能一直叫那龍壓一頭吧，長此以往可怎么過?。俊?/br>
蘇纖纖張了張口，目光從這個高臺，移到那個高臺，從這個鐵籠，移到那個鐵籠……

空桑是橫穿了東、西、中三山系的最大的物資中轉(zhuǎn)城，最大的商貿(mào)交易中心；而空桑的駔會……自然也是最大的駔會。

無盡赤|裸地放棄了尊嚴的rou體，無盡被欺壓戕害的靈魂。無數(shù)個鐵籠關(guān)押著曾經(jīng)自由奔跑在大地上，呼嘯在山林間的精怪走獸，無數(shù)個高臺剖示著曾經(jīng)飛翔在蒼穹下，搖曳在深海中的飛鳥游魚……

蘇纖纖天旋地轉(zhuǎn)，幾乎連化形的力氣都沒有了，淚水僅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了一瞬，就被深重的哀慟和怒火吞沒殆盡。

“恒管事，恒管事？”向?qū)Щ帕松瘢泵v住蘇纖纖的手臂，蘇惜惜不得不及時調(diào)整好情緒，啞著嗓子道：“主人他從未踏足過這種地方，對此處的氣味也不甚適應，還望大人見諒?！?/br>
蘇纖纖一擺手，低聲道：“好了，還是直接帶我去……不，你先跟我說清楚，此處到底有沒有白狐貍變的女奴？不要讓我在壽宴上拿不出手！”

向?qū)О岩宦暎骸澳缀偂缀偟呐?？！這可難辦、難辦?。　?/br>
蘇纖纖眉頭一皺：“還能短了你的酬勞不成？”

向?qū)Ъ奔崩^她，壓低聲音道：“您要問空桑城里有沒有白狐，那我能打包票，有；可您要說買……唉喲，那您可就找錯地方了！”

蘇纖纖道：“此話何解？”

“前些日子，貫胸國確實運來了一批白狐女，但那是要給城主享用的，常人可是難見一面！”

蘇纖纖和蘇惜惜一路旁敲側(cè)擊，已經(jīng)對空桑的基本情況了解到大概了。空桑城中的衛(wèi)隊并非只有一支，城主自然也并非只有一個，而是由勢力龐大的三個神人國入主空桑，擔任城主，掌握統(tǒng)治權(quán)。

“城主？”蘇纖纖道，“想必是給那位不死國的城主送的吧？”

向?qū)б粯罚骸澳媸峭ㄍ?！?/br>
蘇纖纖沒好氣地扔給他幾個充作貨幣的金花生，“行了，算我白來一趟罷了！”

向?qū)а劬σ涣粒肓艘幌?，又道：“您這樣出手闊綽的大人可是少見吶！這樣吧，您留一下住處的地址，暫且等等，一有消息，我立即派人和您聯(lián)系！”

蘇纖纖深深吸氣：“不用了，我自會尋門路，用不著你了，你退下吧?！?/br>
向?qū)нB連點頭哈腰，將她們送出駔會后，又原路退回門后，繼續(xù)等待下一個進門的客人。

蘇纖纖扯掉覆面的白紗，把手搭在蘇惜惜身上，嘴唇微動。

“惜惜。”

蘇惜惜的面上還維持著奴隸惶恐的表情，但她立即低聲回道：“我明白?！?/br>
于是兩人不再說話，只是一路沉默著回到神人所住的客舍，遞上腰牌。

“喲，恒管事，”客舍主人急忙殷勤地迎上來，“您的房間已經(jīng)都替您收拾好了，就等您來了?！?/br>
“多謝，”蘇纖纖含糊道，忽然伸指朝柜臺上彈了個銀錁，“這東西今天辦差辦得好，賞他一間空屋子吧?！?/br>
客舍主人頗覺意外：“您真是善心人，對這些東西都能如此寬厚，可算是它們上輩子積攢了福氣了！”

蘇惜惜急忙撲通一下跪下地上，對著蘇纖纖叩頭就拜，蘇纖纖狀似疲累地一擺手，“行了，趕緊滾罷?！?/br>
蘇惜惜依言隨侍從到了自己的屋子，門一關(guān)上，她就裝作對什么都新奇的模樣，在整間不大的屋子里摸了個遍。

很好……看來是沒有什么用于監(jiān)聽窺探的東西了。

她直起腰肢，在變回原身的瞬間加固了一道封鎖，確保外面不會聽見里面的動靜，然后一抖左袖，自里面抖落出一個皺皺巴巴的人形，正是那個林氏國的“恒管事”。

她冷著臉，從九幽乾坤帕中召出黃巾力士，將恒管事吊起在半空中。

因為不知道神人國會有什么手段來確認這些神人的性命是否無恙，所以她們也不能隨意決定這個神人的生死，但既然要將身份借用得久一些，有些事，最好還是問清楚比較保險。

蘇惜惜一口香霧呼出，恒管事登時悠悠轉(zhuǎn)醒，迷迷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