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見過綠色了。

又定睛凝望了幾眼，他才發(fā)現(xiàn)植株上居然還結(jié)了花苞，成串垂下的乳白色小花密密簇簇地點綴在枝葉間，如同一口口鑄造精巧的梵鐘，清麗優(yōu)雅，惹人憐愛。

原來是株鈴蘭草。

“我送的花，你喜歡嗎？”鐘云從以死亡視角曾經(jīng)聽到第六名死者這樣問殺死他的兇手。

“我記得，鈴蘭草的花期是四到五月。”他聲音低沉，“現(xiàn)在天寒地凍，你們家也并非溫室，可它不僅枝繁葉茂，而且快開花了?！?/br>
苗林芝隨便掃了一眼，小聲嘀咕道：“我怎么會知道？”

“第六名死者是位異能者，他能與植物溝通，甚至影響植物的長勢。他種出來的花草，全城聞名?！碧K閑閉了閉眼，“想來，讓鈴蘭草在寒冬開花，也不是什么難事?！?/br>
苗林芝聽得一頭霧水，且極度不耐煩，一句“關(guān)我什么事”就要脫口而出，驀然聽到有人在叫“mama”。

她忙不迭地轉(zhuǎn)頭，她的女兒盈盈站在不遠(yuǎn)處，笑微微地凝望著她，眼睛里卻結(jié)了一層霜。

知女莫若母。

那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一些東西，關(guān)于伏蘭的舌頭，關(guān)于散不盡的香水味，關(guān)于那盆生機勃勃的鈴蘭草。

“這盆鈴蘭草是哪兒來的？”蘇閑的追問咄咄逼人，苗林芝望著她的女兒微笑了一下：“那是別人送我的”。

盡管他心里早有猜測，可聽到苗林芝承認(rèn)，他的心還是驟然下沉。

蘇閑的嘴唇動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就在這時，冷不丁聽到盈盈的聲音，他回過頭，那女孩泫然欲泣地注視著她母親，他心情愈發(fā)陰郁，在人群里找到鐘云從這個廢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而鐘云從則是無奈地攤著手，表示小孩不聽話，他也無能為力。

蘇閑此刻也無暇找他算賬，他走過去，想找個理由把小姑娘支開，雖然在他們這種環(huán)境里談人道有些可笑，但他還是不希望讓她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被抓走。

不曾想盈盈先他一步開口：“我知道你們要帶她走，不管人是不是她殺的，她是位‘病變者’，這個理由足夠了?！?/br>
蘇閑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他想說些什么，可是嗓子眼里澀澀地發(fā)苦，接著又聽到女孩輕聲問道：“在那之前，我能和她說幾句話嗎？”

蘇閑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的苗林芝，頜首應(yīng)了。

盈盈走過來，牽住了她母親的手。

苗林芝抬眼注視著這個玉雪可愛的女孩子，她因她而誕生，她這么年少，這么美麗，與她如此相似卻又截然不同。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并不了解這個孩子。

但即使如此，她還是擠出一個笑容，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盡量避免讓冰冷的手銬碰到她的皮膚。

“盈盈，mama……”她本來不想哭的，可一開口還是藏不住哽咽，“mama以后沒辦法照顧你了，你已經(jīng)長大了，要學(xué)會照顧自己……要好好、好好地活下去?！?/br>
她緊緊地盯著女兒的眼睛，刻意在某些字眼上加了重音，甚至捧著她臉頰的雙手都下意識地加大了力度。

她希望她能聽進去。

盈盈的眼睛里的寒冰已經(jīng)融化成一片水光，溢出了眼眶，她含淚點點頭：“我知道，您放心，我會聽你的話，會‘好好’地活下去?！?/br>
苗林芝忽然感到周身發(fā)冷，雙手無力地垂落，盈盈擔(dān)憂地凝視著她，握住了她的手。

她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強烈地排斥女兒對她的親近，甚至想要用力推開她。

但她最后還是壓下了這股沖動，因為盈盈抱住了她。

小姑娘湊到了她母親的耳邊，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蘇閑見她滿臉的哀戚，便退開了幾步，其他人也自覺照做，為這對母女最后的臨別提供了足夠的空間。

母女倆的悄悄話很快就結(jié)束了，隨之而來的便是分離，氣氛意外的很平靜，抱頭痛哭的場景并沒有出現(xiàn)。

鐘云從遞給了淚流滿面的女孩一張紙巾，蘇閑側(cè)過臉瞅了他一眼，后者會意點頭：“放心吧，她就交給我了。”

苗林芝只是默默地流著淚，甚至沒有回過頭看盈盈最后一眼，只在邁下第一節(jié)臺階的時候，出聲懇求：“蘇閑，看在我以前幫過你的份上，以后我女兒她就……拜托你了。”

“您放心。”蘇閑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透出不容置疑的堅定，“盈盈就是我meimei，我會照顧好她的?！?/br>
“好！”苗林芝的聲音有些顫抖，眼淚也變得更加洶涌，“你記著，這是你答應(yīng)我的，無論、無論發(fā)生了什么，都不要忘記！”

蘇閑垂下眼瞼，與她對視了一眼，他在她的雙目之中看到了太多的焦灼和恐慌，她亟待著他肯定的答復(fù)，過多的期盼和祈求化為千鈞，壓得他喘不過氣。

“好，”他最終還是艱難地應(yīng)了下來，“只要我能做到?！?/br>
苗林芝欣慰地笑了起來。

治安所的車在樓下停著，張既白在那里與他們分道揚鑣，自行回他的診所去了，剩下的人依次上了車。

苗林芝被押上車的時候，樓上的窗戶幾乎都開了，躲在后面的眼睛或是幸災(zāi)樂禍，或是心有余悸，木頭人一樣的苗林芝對于這些窺視的目光毫無反應(yīng)，蘇閑倒是注意到了，卻也無計可施，他掃了一圈，發(fā)現(xiàn)二樓的李志軍家里的窗戶是暗著的。

他對于李志軍的前后不一依舊耿耿于懷，居民樓里的老人閑話家常的時候，不止一次提過李志軍年輕的時候?qū)γ缌种ピ?jīng)有過那種意思，只不過苗林芝根本看不上毫不出眾的李志軍。

蘇閑對這種八卦并不感興趣，也從未驗證過其真實性，不過從李志軍的妻子李嬸對苗林芝處處針對、錙銖必較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那么，對于苗林芝懷有特殊情感的李志軍，真的是因為妻子的壓力而拒絕為苗林芝佐證嗎？

蘇閑知道自己的思考角度是有問題的——他直接跨過了驗證的部分，站在了苗林芝的立場去揣摩李志軍的想法。這作為辦理此案的公職人員是不應(yīng)該的，他應(yīng)當(dāng)保持中立，而不是偏向哪一方，即使只是思想上。

盡管他沒能證實苗林芝關(guān)于不在場證明的事實與否，但他的直覺和對苗林芝的了解，已經(jīng)讓他相信她的說法了。

這很不理性，他明白。

但他還是想這么做，于是他再度開口詢問身旁的嫌疑人：“苗女士，接下來我把幾位失蹤者的失蹤日期一一告知你，你回憶一下那些時間點你身處何處，在做何事，以及有沒有人可以證明……”

“不用了?！泵缌种テ嗳灰恍?，“我都承認(rèn)，這些人，都是我殺的?！?/br>
第28章不諱之變

這個房間不大，只擺得下一張床，一套桌椅，以及兩個矮柜，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