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進(jìn)屋，路過言浚頂他一肘，瞪著眼睛悄聲道：“你帶她來干什么！”

希聲扁著嘴，扭頭道：“哼，我再也不喜歡臭沈硯了！”

言浚牽著委屈的希聲進(jìn)屋，雙手摟著她坐在椅子邊，活像被陳世美拋棄的孤女怨夫。蕭索不敢坐，看著對面兩人，一個如玉似水，一個粉雕玉琢，光鮮得令人自卑。

沈硯涎皮賴臉地蹭在他身邊，指著對面道：“這個是新晉左都御史言浚，你的案子多虧了他三番四次相助。他摟著的這個，是希聲。言，希聲！”

著重的尾音并未緩解蕭索的焦慮，他心中已拼湊出一折“風(fēng)流將軍愛慕儒雅御史，郎情郎意，決定攜手一生，并且收養(yǎng)了一個精靈古怪小姑娘，結(jié)果大將軍在丁憂回鄉(xiāng)期間移情別戀，貧寒書生恬不知恥試圖插足美好姻緣”的苦情大戲。

他們收養(yǎng)的孩子居然姓言，可見當(dāng)初沈硯也曾用情至深過。

蕭索輕輕一抖袍子，雙膝跪地行了個大禮。沈硯忙扶他起身，卻被他默默躲開。

他淡淡道：“多謝言大人相助，學(xué)生感激不盡?！?/br>
言浚從容一笑，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禮：“不用謝我，此事我亦有私心。聽了你許多事，終于見著廬山真面目了，果然是一表人才，非同凡響?！?/br>
蕭索扯了扯嘴角，道：“大人過獎，學(xué)生山野之人，粗鄙不堪，實在愧不敢當(dāng)。”

希聲扭著頭，偷偷用余光打量他，臉蛋氣鼓鼓得像只紅蘋果。蕭索能明顯感到她的敵意，他不知如何是好，自己竟然淪落到如此地步，縱非故意，又有何辜！

言浚涼涼嘆口氣，故意道：“大將軍可真是樂不思蜀，我只當(dāng)你將我們兩個忘了！”

沈硯一直小心觀察著蕭索的神色，聞言斥道：“你別聽他陰陽怪氣的，他們倆真和我沒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人家叫你爹，有關(guān)系又叫什么！

蕭索默然不語，立在角落里，像只落魄的小獸。

沈硯急了：“我真和他沒關(guān)系，不信你問他！”又喊言浚：“你快解釋，少給我裝蒜！”

言浚本是存著看熱鬧的壞心，他身為旁觀者，看得最清楚。這小書生分明是誤會了希聲的身份，可笑沈硯還以為他和自己的關(guān)系被誤會了。

“你看我這記性，”言浚善心大發(fā)，“這個鬧別扭的小姑娘，是我的表姑。”

蕭索一怔：“……”

沈硯忙附和：“啊對，對！他們家亂得很，希聲是他姑姑，是我干閨女！”說完又不禁暗罵自己蠢，居然才想起解釋這一節(jié)。

當(dāng)年言浚剛和沈硯結(jié)交時，一心想占人家便宜，故意將他剛出生的小姑姑認(rèn)作干女兒，自己瞬間長他兩個輩。哪知天道好輪回，今日吃了暗虧。

蕭索頓時羞愧難當(dāng)，深覺自己疑神疑鬼，又是后怕，又是慚愧，卻又無話可說，只得對著小姑娘拱拱手。

希聲下巴一抬，驕傲地不理他。

沈硯忙拉他坐，又向言浚道：“你來得正好。梅七邀我赴宴，你帶著希聲一塊去，省得他說了不該說的，改明兒鬧起來，我擇不清?！?/br>
言浚抱著希聲坐在馬車左邊閉目養(yǎng)神，蕭索坐在右邊垂目不語。沈硯單獨坐在中間，里外不是人，受的都是夾板氣。

希聲眨著大眼睛偷看蕭索，蕭索也在悄悄看她。兩人目光交匯，都有瞬間的怔忡。小姑娘撅起嘴巴偏過頭，卻還忍不住回頭看他。蕭索對她笑了笑，盡量釋放最大的善意。

沈硯一把抱過小希聲，揉揉她發(fā)心問：“爹爹不在這段時間，你又闖禍了沒？”

“我才沒有！”希聲看看蕭索，抬頭道：“你才闖禍了，還讓小抒懷幫你忙！”

蕭索聽見“小抒懷”三個字，禁不住咳了兩聲，咳完又覺得失禮，忙低頭掩飾自己的神色。

“也不知是誰，釣魚崴了腳，在床上躺了半個月！”言浚慢悠悠地開口。

沈硯占便宜不嫌多，低頭笑說：“爹爹給你認(rèn)識一個新叔叔，他叫蕭索，讀過很多書哦！”

言浚聽見“叔叔”兩個字，不悅地瞪了他一眼。蕭索若是希聲的叔叔，那自己豈非是他的晚輩！沈硯不以為然，自己比言浚大兩輩，蕭索從自己這輩算，也該是希聲的叔叔。

希聲窩在他懷里，奶聲奶氣地問蕭索：“你讀過很多書？”

蕭索忙謙虛：“不過讀過幾本舊書，不當(dāng)事的。”

希聲撅著嘴：“那你看的書比小抒懷還多么？”

蕭索道：“學(xué)生自然不敢比御史大人?！?/br>
希聲點點頭：“嗯，你還是很懂事的?！?/br>
“……”

沈硯拉起她，放在蕭索懷里，笑道：“爹爹腿麻了，讓他抱著你?！?/br>
蕭索誠惶誠恐，像捧著塊易碎的瓷器，輕也不是，重也不是，生怕得罪了眼前這個精靈的小姑娘。

梅七的宅子在京郊，赴宴的地點卻在西城。所謂“東貴西富南賤北貧”，東城住的大多是權(quán)貴，西城住的卻都是世家富賈。

他們的馬車停在西城百善坊的六角塔巷，早有幾個小廝打著燈籠等在路口，見到他們便笑臉迎了上來，牽馬的牽馬，引路的引路。沈硯和言浚走在前面，蕭索抱著希聲，和十一并幾個侍從跟在后面。

這條巷子極窄，只容三人并行，兩面皆是飛檐高墻，一扇門窗都無。沈硯暗暗攥緊腰間刀柄，悄悄同身邊的沈硯耳語：“看樣子，像是鴻門宴?！?/br>
言浚扯扯嘴角：“就算是鴻門宴，沛公也是你，我頂多是個張良?！?/br>
沈硯余光瞥了一眼蕭索和十一，笑道：“那我就帶著樊噲和夏侯嬰先走，你留下來善后。”

“夏侯嬰？”言浚挑挑眉，“他那單薄的小身板，當(dāng)個紀(jì)信也勉強?！?/br>
正說著，小廝已將他們引到兩扇黑漆木門前，門檐雕的竟是龍紋，兩面各掛著一個紅燈籠，上面寫著“梅”字。

小廝輕拉銅環(huán)，門“吱呀”一聲開了。里面迎出兩個穿長衣的小童，行個禮繼續(xù)引他們向里走。一路走到后廳中，方才退下去。

沈硯剛到門口，里面便又迎出幾個人。蕭索悄悄打量，見其中一個穿青袍，生得甚是俊美，比沈硯的瀟灑倜儻、言浚的溫文爾雅都不同。他周身籠著一層光明磊落的氣概，讓人見到他便不忍心說假話。另有一個穿著絳紅袍子，眉眼帶著幾分渾然天成的媚態(tài)，但他低頭時，卻又冷淡下來，顯然是后天訓(xùn)練出的風(fēng)流。

沈硯與言浚和他們一一打招呼，又回頭給蕭索引薦：“這個穿紅的是大名鼎鼎的梅七梅公子，穿青袍的是大理寺卿衛(wèi)嵐衛(wèi)大人。這個是鴻臚寺卿許凌許大人，這個是……”

蕭索抱著希聲，只能一一彎腰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