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眼里倒映著遠(yuǎn)方的火樹銀花。

侯宵的手撐在地上，手心里沾了不少泥土，指尖也給凍僵了，他下意識地將手指往袖子里縮了縮，一旁自稱怕冷的杜佰恭卻只穿著針織毛衣一動不動，偶爾會活動一下雙腿和手臂以免坐麻了。侯宵暗暗捏著手指的指節(jié)，緩慢地吐出一口氣來。

“別忘了明天八點半在山坡那兒等我。”杜佰恭抻了兩下胳膊站起來，“好了，回去吧?！?/br>
侯宵撐了下地站起來，腿都給坐得有些沒有知覺。他看著杜佰恭一步步遠(yuǎn)去的背影，脫口而出道：“等等?！?/br>
“怎么了？”

“……沒什么?！?/br>
傅璽低著頭，快步跟上去，隨口胡謅道：“剛剛你衣服上有泥土。”

“這種事情無傷大雅的。”杜佰恭笑了起來，“快回去吧，感覺你都要凍死了?！?/br>
第二天一早就下起了小雨，天空一片灰暗，空氣中帶著濃重的濕漉氣息，涼意順著衣領(lǐng)往里鉆，直凍得人哆嗦，滿街都被鋪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

綿綿不絕的細(xì)雨在空中織出一張包裹了草木的清香與冷冽的風(fēng)聲的綿密長網(wǎng)，它如同卷上岸的浪潮一般懸掛在半空中，每個慌忙行走的人都成了網(wǎng)下的獵物。

“老頭兒呢，出門去了？”

侯宵說這話的時候，杜佰恭和他并肩坐著，清朗的空氣中灌滿了清冽的味道，是常綠灌木叢與粉白的花瓣混在一起時的香味，墻角處爬滿了污垢，上面開著一個小小的芽。杜佰恭的視線落在那上面，又很快地挪開。

他沒有回答侯宵，也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從厚重的羽絨服口袋里翻出打火機(jī)來。侯宵很快意識到他接下來要做什么，連忙開口想要勸阻，話剛剛沖到嘴邊，煙頭就躥起一點火星來，淡淡的白煙被他緩緩地吐出。

這是侯宵第二次見他真的把煙點著。

杜佰恭偏過頭的時候，嘴里的煙便輕輕吐到了侯宵臉上，侯宵措手不及地被嗆到，咳了好幾聲。

杜佰恭咬著煙悶悶地笑，順手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順氣兒。侯宵給他翻了個好賴不賴的白眼，拿胳膊肘戳了一下這人。

“問你呢?！?/br>
“出去了?！?/br>
杜佰恭十分吝嗇地只說了三個字，移開視線去盯著墻頭上那一點雜亂的顏色，像是無數(shù)亂七八糟的色彩混在了一起般無比渾濁。他翻了個身從墻頭上跳下，穩(wěn)穩(wěn)地踩在松軟的雪地上。

他把煙摁滅，往手心里呼了一口氣，蹲下身卷了個雪球，等侯宵跳下來時一下子就塞進(jìn)了他的后頸處，把侯宵凍得夠嗆，霎時就跳了起來，不管不顧地要塞回去。

“行了行了我認(rèn)輸，多大了還非要塞回來，哎等等要摔倒了！侯宵！”杜佰恭一邊伸手擋著一邊往后退，冷不丁踩了個空，一下子滑到在地。

侯宵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被他這么一帶也跟著摔了下去，下巴狠狠地磕在杜佰恭肩膀上，被迫地嗆了一嘴雪。

杜佰恭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伸手抱住了他，隔著厚厚的羽絨服也沒什么實感，像是抱住了一個巨大的鼓脹的氣球。

杜佰恭深吸一口氣，推了推侯宵翻身到一邊，干脆將手臂枕在腦后躺著，目光掃過侯宵衣服上的英文字母，接著散漫到別處，挑挑眉沖著侯宵問道：“怎么樣，吃了一嘴雪吧？”

“你還說，冰得我嘴里都沒知覺了?！焙钕蘖撕脦紫掳蜒┡蓛?，又拍了拍身上沾的雪，見杜佰恭還一副悠哉的樣子躺在雪地上，伸出手去拉他?！靶辛税赡?，不是怕冷嗎，躺這兒干什么？等會兒雨下大了就麻煩了?！?/br>
杜佰恭笑了兩聲，任他把自己拉起來，抖了抖衣擺上的雪。空氣中的水汽不知何時變得濃重起來，像是一塊沉重而冰冷的鐵塊，隨時能把人打得頭破血流。

杜佰恭忽然問：“學(xué)校的畢業(yè)照什么時候照？”

侯宵一愣，拿余光掃了他一眼：“不知道，得五六月吧，還早。怎么了？”

“五六月啊?！倍虐酃У拖骂^笑了兩聲，“那確實挺早的。”

侯宵正不知所云著，就猛地被杜佰恭拍了下肩膀往后一拉，腳下一趔趄差點又來一個狗啃雪。他憤憤地回頭，看見杜佰恭一臉玩味的笑。

“晚上去夜市吧。”

“老頭兒不是不讓你去？”

“他今天不回來啊，去吧，不是說挺好玩的？這么久了我還沒去過?！?/br>
“行吧，到時間了就帶你過去?！?/br>
杜佰恭家里沒人，索性就跟著侯宵一塊兒去侯宵家吃飯，進(jìn)門的時侯小姨才剛剛開始炒菜，便招呼他們?nèi)ネ饷嫱嬉粫骸?/br>
“鑰匙放在樓上書房抽屜了，你要過去木屋那邊就去吧?！焙钕贿呎f著一邊翻著手機(jī)的未讀信息，意外地看到了阮塘的消息躺在最下面，是凌晨給他發(fā)的。

阮塘是他初中時的同桌，兩家人交往挺深，有時會互相送點禮物什么的，侯宵不用看完整條消息就知道他來干什么的，連忙起身去家里的后門，緊接著就響起了門鎖彈開時的輕微聲響，裹著一件羽絨服的阮塘沖了進(jìn)來，站在一盆綠植邊跺了跺腳，一副在外面凍得不輕的樣子。

要不是看他油光滿臉的，精神尚佳，一面往手心吹著氣一面還拿余光把整個客廳掃了一圈，侯宵都要被他的大無畏精神給感動到了——奉家人之命為了給前同學(xué)的侯宵送東西，被關(guān)在冰天雪地里凍了不知多久，寫到新聞里都是一個讓人潸然淚下的故事。

侯宵卻并不吃他這套，他只是象征性地給阮塘倒了杯水，還是涼的，放在這種室溫下喝下肚跟吞了個冰塊沒什么區(qū)別。

阮塘也許是沒留意，一口悶了下去，頓時咳了個撕心裂肺，整張臉白了又青，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侯宵心里那點碎成渣的良心這才被他費勁挖了出來，接了杯溫開水遞過去。

阮塘卻不敢喝了，他繞了地球一圈的反射弧這才慢悠悠地轉(zhuǎn)過來，意識到侯宵是個什么樣的人，指望他給自己一杯熱水暖身子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他把那杯溫開水拿在手里暖手，余光落在自己腳邊的購物袋上，其中一只購物袋里裝的都是冬天穿的衣服，他可親可敬的老媽擔(dān)心侯宵會被凍死在這間破屋子里，特地親自去挑的，委托他送來。

“我都快給凍成雕塑了?！彼盗舜当永锏乃吡颂吣_邊的袋子：“我媽給你的，問你過年要不要去她那兒吃飯。知道吧，她都沒給我送過這么多東西，誰親兒子顯而易見了。她怎么就那么喜歡你呢？”

“你傻叉吧，大冬天的站在后門等，多走幾步路繞到前門來會死？”

“我打游戲忘了我等的是后門……哎，那是杜佰恭吧，他往你那金屋去了？哎我的天，你這藏嬌怎么藏的是個男的?！?/br>
侯宵抄起手邊的雜志不由分說地往他肩膀上一敲：“說了多少遍不是金屋！”

杜佰恭打開木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