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對花滿樓一陣咳嗽，方才離去。

花滿樓搞不懂那咳嗽是暗號還是什么，索性不去管，收拾了一番，準(zhǔn)備去見百里春華了。

竹林還是昨日的竹林。他的刻刀還放在石桌上。

百里春華還沒有到。花滿樓拿著刻刀，在想著什么。

沒過一會，百里春華踏著竹葉來了?；M樓起身行禮：“先生早?！?/br>
百里春華微微一抬手：“花公子早?！?/br>
他們在石桌前坐下。百里春華看見花滿樓擺弄那柄刻刀，問：“昨日的笛子，你送給他了嗎？”

花滿樓點了點頭。

“他是什么反應(yīng)？”

“他說，應(yīng)該刻我的名字，那樣才有意思。”

百里春華竟冷笑一聲。花滿樓十分不解。

百里春華道：“有的人，總是分外貪心，你給的不少，他卻想要更多?！?/br>
花滿樓道：“可是那人，似乎知道我并不是他的朋友?！?/br>
“你可不要被迷惑了。這正是他的手段?！?/br>
花滿樓察覺到，百里春華似乎并不愿意他和那個少年走近。百里春華的身上透滿矛盾，可是現(xiàn)在的花滿樓，卻沒辦法參透。

他道：“雖然先生說他是個可憐人，讓我?guī)鸵粠退??？墒?，我實在不喜歡和陌生人過分親近。家兄送我到先生這里，并沒有說一定要幫先生做這樣的事?。俊?/br>
百里春華聽見這話，看花滿樓皺眉的樣子，似乎極是忍耐，便笑道：“是我多事了。那孩子在我這里呆了一段時間，總是瘋瘋癲癲，我想，他既然認(rèn)為七公子是他的故友，這倒也無妨。不過七公子既然不愿意，倒也不必繼續(xù)下去。”

百里春華似乎很愿意看到花滿樓對那少年疏離厭惡的樣子。

花滿樓于是皺著眉，繼續(xù)道：“與他住一起倒是還好，只是睡一張床……七童從小就沒有這個習(xí)慣，實是難以入眠。先生，這竹林清幽，又無人打擾，我可否在這里靜養(yǎng)？”

百里春華看著他，目光有如實質(zhì)，說道：“七公子喜歡，自然可以。公子的行禮，我讓下人拿過來吧。”

花滿樓沉吟一下：“那倒不用了。雖然那少年的病與我并無關(guān)系，但是昨日相處了一日，實在不該一句話不說就不告而別?！?/br>
百里春華笑道：“正是此禮。我怕他知道你不告而別，恐怕會瘋的更厲害。”

心里卻道：哪里有比花滿樓親口說出要搬出去住更好的？

韓夜心在藥桶里泡了一天，晚上帶了一身藥味回來。還未進(jìn)院門，就見院門敞開，花滿樓站在一顆海棠花下。

知道韓夜心回來了，花滿樓先是一笑，繼而道：“你回來了?！?/br>
韓夜心點了點頭。

花滿樓道：“我卻要走了?！?/br>
韓夜心呼吸一窒。他看見院子里還有兩個下人，拿著花滿樓的行李。

“你要去哪兒？”

“離此間不遠(yuǎn)有一片竹林，那兒有間小屋，甚是幽靜?！被M樓頓了頓，拱手道：“這幾日承蒙照顧?！?/br>
那少年怔住，好半晌才道：“不算什么?！?/br>
花滿樓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越是沉默，越是覺得難受，只好道：“就此告辭。兄臺多多保重?！?/br>
“等等！”正要轉(zhuǎn)身，那少年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花滿樓皺眉。他記得他在竹子上刻的名字。

“你叫韓夜心。”

那少年伸出手去，竟想去抓他的衣袖，手卻在半空頓住，似是醒悟過來：“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吧?！?/br>
花滿樓面上一紅，踟躕了半晌：“我……”

“只不過是名字！”那少年道。

“韓夜心……”花滿樓竟覺得臉有些發(fā)燙起來。他低下頭去：“你的名字很好聽?！?/br>
少年望著他，許久，才松開目光。

他轉(zhuǎn)身不看花滿樓：“我是不會忘記我的朋友的?！被M樓呆了呆，只聽那少年繼續(xù)說道：“只要從這里出去，我一定會去找他，一定。”

他似乎有些傷心，又有些生氣，深吸了一口氣，道：“找到他之后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揍得他滿地找牙?！?/br>
花滿樓沒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

一陣風(fēng)過，海棠花落了整整一地。

第96章夜訪

花滿樓板著臉回到了竹林。他很少會板著臉，因為他相信，這世上的很多事只要弄清楚個中原由，就不會那么容易失望、傷心、生氣。

可是現(xiàn)在他竟有些不高興起來。

論起不高興的原因，不過是告別時那少年的一番宣言。“絕不會忘記自己的朋友”“等一出去，就會去找他”?；M樓聽到這話，有些輕微的動搖。他感受到一絲從未嘗過的情緒，這情緒讓他有些慌亂起來，不得不板著臉走了出來。

若仔細(xì)論起這情緒的名字，大概可以稱之為“嫉妒”吧。

花滿樓竟在那一刻希望自己也有這樣的朋友。

并不是說他沒有朋友。但是他的朋友都太過坦誠無私。他只是忽然之間也向往這種親密無間甚至有些粘膩的感情。那是兩個人之間絕對不能像外人分享的感情。

花滿樓負(fù)手站在竹林中。許久，不禁輕輕搖頭一笑。他竟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的情緒，一時間連他自己也驚訝了。

只是這“嫉妒”在心里流連一會旋即散去。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何必去羨慕別人？

況且那少年正經(jīng)歷痛苦，可不該是羨慕他和她的朋友的時候。

花滿樓輕輕咳了一聲。竹林的風(fēng)有些大，他覺得有些冷了。

花滿樓自然不需要自己動手來收拾這間竹屋。百里春華的人已經(jīng)替他收拾好了。那些人竟很有經(jīng)驗一般，告訴花滿樓許多物品所在的地方，還帶他親自走了一遍，摸了一遍。

花滿樓被人像真正的瞎子一樣對待，并沒有多大的不滿。他總不能告訴任何人，其實不必這么小心翼翼地對待自己。因為在外人眼里，他的確是個瞎子。

那些仆人們大概聽了百里春華的囑托，收拾好一切就悄悄離開了。

這時竹林吹著晚風(fēng)，空氣變得更加寒冷?；M樓臨風(fēng)而站，在這風(fēng)中感受到了不遠(yuǎn)處雪的氣息。

他關(guān)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