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也習(xí)慣性地?zé)o視了。

    確認(rèn)淺也識字后，啞婆婆沒說什么，只是拿起一個紅本子，在上面刷刷刷寫了幾行，就再也不提。趁著眾人沒動，淺也目光在周圍掃了一下，還是沒發(fā)現(xiàn)小方的身影。

    少了一個人，難道沒人發(fā)現(xiàn)么？

    她在心里嘀咕。

    卻見啞婆婆收起紅本子，抬首，清咳一聲，開始給眾人講解周府的格局和大大小小眾位主子。淺也只聽了一個當(dāng)家老爺叫周鎮(zhèn)寶，就開始走神，滿心滿腦想的都是小方到底上哪兒去了。

    終于，熬過了介紹周府眾主子的冗長講解，啞婆婆開始教大家服侍主子的基本禮儀。淺也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好夸張，好繁瑣的規(guī)矩！難道今后她就得這樣去伺候周府的那些小姐么？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古代人肯定是無聊瘋了，光是一個倒茶都能想出五六個花樣來折騰人，立這些規(guī)矩的原因——恐怕就是想從細(xì)節(jié)上感受作為“人上人”的快感吧？

    她學(xué)的緩慢粗糙，不時還打翻幾個杯子，看的啞婆婆連連搖頭，臉色愈加蒼白。與她明顯對比的，是蘇輪的規(guī)矩。之前沒怎么在意，只是覺得這小子不說話時才有些翩翩世家公子的派頭，現(xiàn)在經(jīng)過啞婆婆提點，再看，才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她有眼無珠，不識泰山。

    蘇輪的規(guī)矩很好，不是那種刻意表演出來的貴氣，而是有一種貴族門庭里常年規(guī)整的優(yōu)雅，舉手投足皆是漂亮。淺也打量了一下周圍，所有孩子都在學(xué)規(guī)矩，學(xué)從容，唯有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給人一種上位者的感覺。

    ——當(dāng)然啦，他原本就是個少爺。曾比這周府的任何人都金貴。

    想到這里，淺也心里一下子平衡了，對老天爺讓她穿越到這破身體的一點怨念也頃刻煙消云散。

    果然，人類是需要比較才能得到滿足的怪物。

    日頭落下的時候，眾人完成了最后一個任務(wù)，等到吃完晚飯，明月高懸，啞婆婆再不開口，手絹擦了擦口，以眼神示意眾人回各自的屋子休息。而這其間，小方仿佛人間蒸發(fā)了，一直沒有出現(xiàn)。

    等了一天，淺也終于忍不住了，見啞婆婆要離開，主動叫住她：“啞婆婆，跟我同房的那個女孩……我一整天都沒瞧見她，她上哪里去了？”

    聞言，啞婆婆轉(zhuǎn)過頭，毫無血色的面龐盯了她一會兒。

    兩人四目相對，如此近的距離，淺也甚至可以看到她臉上的茸毛。

    她想，這么一看，還真有點像僵尸。

    卻聽啞婆婆干巴巴地問道：“你在說什么？你什么時候有過同房的女孩？若我沒記錯，來這碧落黃泉院的第一晚，你是獨自住一間的?！?/br>
    你是獨自住一間的。

    獨自。

    一間。

    淺也以為自己聽錯了，本能反駁：“不，我還有個同伴……”

    “你記錯了。”

    啞婆婆冷冷地、篤定地打斷她，斜了一眼屋外黑漆漆的臺階，眼中閃過一抹古怪，接著，再不廢話，轉(zhuǎn)身就離去。

    望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淺也呆在當(dāng)場，等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周圍眾人也都三三兩兩地回自己房間了。

    沒有人注意到她和啞婆婆的對話。

    可是……記錯？

    她使勁搖了搖頭。不，她沒記錯。進碧落黃泉院的一共有十二個孩子，是偶數(shù)，可今天學(xué)規(guī)矩的，不用數(shù)她都知道，只有十一個！更何況，昨晚，她的的確確是跟小方說過話的，且，半夜的時候，小方還叫她一起去外面看看——

    等等。

    等等。等等。

    她忽然一驚。昨晚，昨晚小方出去后，回來過么？她印象里是有個人影回來的，但……但那人沒說一句話，只是不聲不響地躺到她身邊，拿背對著她……那人會是小方么？

    她忽然有點害怕起來。

    “夏蘭花?！?/br>
    身后突然響起一個男音，把她嚇了一跳，手上東西瞬間落地。她轉(zhuǎn)過身，當(dāng)看到喊自己的是蘇輪，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出言罵道：“別突然就出現(xiàn)在人身后。你知不知道，人嚇人，嚇?biāo)廊税?？！?/br>
    “你也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淺也一怔，馬上反應(yīng)過來：“……蘇，蘇輪，我的舍友小方不見了。”

    “小方？”他微微蹙眉，“我記得，那女孩的名字，似乎是叫芬娘？”

    芬娘？

    哦，對了，她是因為人家是方臉，所以直接就叫小方了。

    淺也趕緊裝作若無其事：“啊，對，就是芬娘。昨天晚上她還和我說過話，然后出去了一下，我第二日醒來，就再也看不見她了。”

    “詳細(xì)道來?！?/br>
    淺也趕緊將昨晚發(fā)生的事都說了一遍，當(dāng)說到芬娘回來后，一聲不吭地躺到她身邊時，蘇輪打斷，“你是說，她后來回來過？”

    “我不知道。我感覺有人回來過，可是……”淺也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我現(xiàn)在又感覺，那人不是芬娘?！?/br>
    蘇輪眸中鋒芒一閃。

    淺也等了一會兒，見蘇輪沒有說話，不由催促道：“怎，怎么辦？”

    屋外月光皎潔，襯著他的容顏勝雪，他忽然輕輕一笑，半是故意半是挑釁地反問：“什么怎么辦？與我何干？”

    這個死小子，他一天不賣賤他就閑的慌？淺也在心里恨的牙癢癢。

    卻見蘇輪當(dāng)真轉(zhuǎn)身要走。

    這種時候，她怒極反笑：“蘇輪，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唇亡齒寒？”

    少年離去的腳步倏然停下。須臾，轉(zhuǎn)過頭，似笑非笑：“你竟知道這個成語？”

    她也笑：“現(xiàn)在看來，似乎是你不怎么知道這個意思啊?！?/br>
    兩人的眼中都閃過火花。

    就在淺也準(zhǔn)備放棄的時候，蘇輪道：“如今一切都不明朗，我只給你一個建議，今晚，不要再睡那間房?！?/br>
    “那我睡哪里？”

    “這個你自己想辦法?？偛粫彼淖旖枪闯鲆粋€嘲諷的弧度，“你想跟我睡吧？”

    “……喂，你是在調(diào)戲我么？”淺也一臉嚴(yán)肅地問出了這句話。

    回答她的是蘇輪頭也不回的背影。

    見此，淺也得意地挑挑眉，這一回合，再度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