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吃藥怎么行？我背你下樓?！睒芬状钇鸪虩熅暗母觳?，卻被猛地一拽，險些向后跌倒。

“我不去?！背虩熅昂笸藘刹?，拽住樂易手腕，力道大得不像病人，急促地呼吸著：“我不去，你把體溫計拿來，在最右邊的抽屜。”

程煙景病得迷糊，推拿手法卻一點(diǎn)兒沒忘，這一抓，竟像是按住命脈，按得樂易手腕一麻。

樂易放緩語氣：“你放手我才能去拿?！?/br>
程煙景兩頰深深地陷進(jìn)去，手勁卻絲毫不松，緊緊抓著他。

“如果十二點(diǎn)前不退燒，我就把你綁去?！?/br>
程煙景這才松了手。

抽屜里塞滿醫(yī)療器械，聽診器血糖儀堆成一摞，樂易扒開，找到一根老式的水銀體溫計，管體細(xì)長，樂易捏起一頭，啪嗒！一張手掌大小的卡片飛出去，落在地上。

程煙景躺在病床上，清咳：“藥柜的第三層，有布洛芬?！?/br>
樂易趕緊撿起，發(fā)現(xiàn)是一張身份證，來不及多看就扔在桌面上，抓了體溫計又去拿藥。

程煙景撐起身，右手握著藥盒，手指沿著邊緣摩挲了一圈，又移到左眼處，貼近眼球。

“上面寫著仁和布洛芬緩釋膠囊，生產(chǎn)日期是上個月?！睒芬渍f。

程煙景抬頭看了眼，像是不滿樂意多嘴，眼神迷蒙，竟凝出一汪春水。

樂易喉嚨一緊：“是這個嗎？”

程煙景嘟噥：“水?！?/br>
樂易又屁顛屁顛去倒水，生怕多看一眼就陷進(jìn)春水里。

程煙景喝了藥，很快睡著了，體溫計還夾著，樂易躡手躡腳的取了。38.7度，這個溫度對成人來說只能算中熱，可程煙景面色緋紅，眉頭緊蹙，肩膀不安分的抽動，看得樂易口干舌燥，夢里的旖旎一股腦涌上來。

他替程煙景掖好被角，走到桌前坐下，眼神瞟到方才的身份證。照片上的程煙景留著短寸，少年模樣，左眼微瞇，右眼鼓起，極不對稱。程煙景比他小4歲，剛過了24歲生日，出生地在林城隔壁的蠻城。樂易捏著身份證，想起耿青城說過程煙景不是本地人，思緒恍惚。

雨似乎停了，天空依舊灰蒙蒙的。

程煙景喉結(jié)顫動，發(fā)出科科地聲音，聽不清在說什么，咕噥一大串。樂易走到病床前，端起水杯淋了一些水在指尖，抹上他干裂的嘴唇。

“爸……爸……”程煙景小聲叫。

爸？雖說男人對別人喊他爸爸有種莫名的占便宜感，但程煙景病成這樣，樂易升不起那齷齪心思，只是撩開他微濕的劉海，把他凌亂的頭發(fā)捋順，又輕撫上眼角下褐紅的疤痕，像照顧一個孩子。

“快睡，寶貝兒?！?/br>
黃昏時分，太陽從云層后慵懶地鉆出來。程煙景想起身，卻發(fā)現(xiàn)有人坐在床邊，壓住了被角，他動彈不得，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嗅了嗅才知道是樂易，心中升起不悅：“你怎么在這兒？”

“……”樂易一口氣差點(diǎn)沒提上來：”需要我?guī)湍慊貞浺槐閱幔俊?/br>
程煙景頭昏腦漲，隱約記起被敲門聲吵醒，只好又問：“你一直沒走？”

這不明擺著嗎？樂易蹙眉，他又沒鑰匙，還能走了又回？醒了就一副冰山臉，真不如睡著可愛。心里雖埋怨，動作還是軟的，伸手去貼程煙景的額頭，程煙景卻側(cè)了腦袋。樂易也不惱，反而覺得他這模樣可愛，在他額頭彈了一下，起身抱來一個保溫盒。

“既然醒了，來喝點(diǎn)粥，這是姚珊熬了送過來的?！?/br>
“……”程煙景確實(shí)餓了，也不追問姚珊是誰，只是撐起身子去接，手一伸，摸了個空，從保溫盒的邊緣擦過去，他瞇起眼，盯著銀白的圓柱往左摸，卻猛地被握住，一雙粗糙的手覆在他手背上：“這邊?！?/br>
程煙景嚇得一縮，手卻被樂易鉗住，貼在保溫盒上：“要我喂你嗎？”

“不用?！?/br>
樂易松了手：“人好點(diǎn)了嗎？”

“嗯?！睙岫纫呀?jīng)退了，記憶也像老舊的收音機(jī)慢慢連上波段，他看向窗外，樂易敲門的時候應(yīng)該是早上九點(diǎn)多，而現(xiàn)在天色已經(jīng)暗了。窗戶敞著，五盆綠植一字型的擺在墻角。

樂易看上去糙手糙腳的，還記得照顧他的花。程煙景心中一暖，嚼著白粥，輕聲說：“謝謝?！?/br>
“真沒想到能從你口中聽到一聲謝，”樂易饒有興致地盯著程煙景的臉，好像看非要從他臉上盯出一片紅暈，打趣道：“病糊涂了？”

程煙景：“沒有?！?/br>
樂易哈哈大笑起來。

飯盒擱在腿上，程煙景小口小口地啜，像被投喂的貓，額頭還沁著濕漉漉的汗，劉海粘成一小戳一小戳，都快垂到粥里。

樂易想幫他撩開，他卻敏捷地往后縮，后頸繃成一條直線。樂易收了手，輕聲說：“我能問，你眼睛怎么了嗎？”

白粥稀稀落落從勺子里滑下，像微縮的下雨天，碗里的米粒都成了被雨水砸中的小人兒。

樂易瞧著程煙景比粥更白的臉色，又說：“不愿說也沒事，我也就好奇一問?！?/br>
程煙景怔了怔，捏著勺子一圈一圈攪著，樂易以為等不到答案了，才聽他說：“小時候摔的?！?/br>
“右眼看不見了，左眼還能看見一些?！背虩熅拜p描淡寫地咽了一口粥，又說：“你好幾天沒來推拿了?！?/br>
這次輪到樂易答不上了，總不能說因?yàn)樵趬衾颿ao你了，還cao了很多次。樂易尷尬地咳了聲，說：“你還虛著呢，等好了再說吧。”

“好?！边@話說得體貼，程煙景也不起疑，乖乖地喝粥。

第12章

程煙景當(dāng)晚就退燒了，如同這場驟雨，來得快去的也快。雨后的林城灼熱難耐，中暑的、乏力的、犯高血壓的老人扎堆往診所跑，趙婆婆帶了一大幫子老頭老太在沉香堂納涼嘮嗑，就差沒嗑瓜子了。

程煙景聽力比常人靈敏，著不住人多，談話聲、呼吸聲、腳步聲、衣服摩擦聲都竄進(jìn)耳朵里，像是在耳邊造了一處建筑工地，他手足無措，偏偏趙婆婆是一番好意，這診所的病人大半都是她吆喝來的，只能拿這群老人沒轍，眉頭都扭成了結(jié)。

“這么多人？”樂易的臉突然在面前放大，程煙景一驚，他什么時候來的？自己竟聽漏了腳步聲。

程煙景強(qiáng)裝鎮(zhèn)定：“來推拿？”

“不是，就是來看你身體好了沒。”樂易看了一圈：“這么多人，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程煙景一僵，還沒咀嚼出話里若有似無的關(guān)心，就見樂易走到人群里，加入聊天隊伍，也不知道樂易和老人們聊了什么，不到一分鐘，儼然成了老年團(tuán)的領(lǐng)袖，被圍在正中間。

“程大夫，有藿香正氣水嗎？”樂易站在老人堆里喊。

“有。”程煙景朝藥柜走去。

“我來就行了，你休息?！睒芬鬃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