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昀泓瞬間站直了身子，兩人對視了一眼，利落了行了禮。雖然心知上林苑一事便是這人的謀劃，但雙方都沒有揭破，便如何也不能將心下的憤怒與憎惡表現(xiàn)在了面上。

這宮門口，可一直都有不少人在看著好戲。

“前些日子聽說王爺微恙，如今看來應(yīng)是康復(fù)了吧？”謝昀泓看著身前的安王，藏在袖中的手指捏的死緊，毫無血色。他此時方知，原來憎恨一個人，就連他身側(cè)的氣息，都是這樣的令人厭棄。

但是在有最后的結(jié)果之前，他不能泄露自己的分毫恨意。這樣想著，謝昀泓的笑容更加深了幾分。

“本王已無礙?！闭f著將視線投注到了穆寒江的身上，“穆公子近日可好？本王府上尚有皇兄賜下的補益佳品，若有需要，盡管開口?！彼Φ暮苁菧匮?，含著對待晚輩的慈愛。

“謝王爺掛念，晚輩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七八。今上前些日子才將進貢的靈芝賜到了將軍府，如此只能拂了王爺?shù)暮靡饬??！蹦潞砬閹е溉?，很是真誠。

安王被拒絕了也沒有什么不悅，正想開口說什么，卻見謝昀泓拱手道，“看來晚輩只有先告辭了，實為擔(dān)心殿下等得久了些，心生不悅?！痹捯魟偮洌涂匆娊丶膊阶邅?。

安王咽下涌起的怒氣，笑著瞇了眼，“既然承寧要見你們，那我這作為王叔的自然不能耽誤了去?！闭f著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見人走遠(yuǎn)了，謝昀泓袖中的手才緩緩松了下來，掌心俱是深紅的指痕。穆寒江有些擔(dān)憂地看了他一眼，隱秘地握了握他的手，帶著安撫的意味。

謝昀泓緩了呼吸，朝著身側(cè)之人一笑，又變成了那個如云如影的謝氏公子。

“兩位大人久等了。”姜柏作了揖，面上帶著笑意，因為來的太急呼吸還有些促然。雖然覺得謝公子的表情有些奇怪，卻很守本分地沒有多問。

“無礙?！敝x昀泓手執(zhí)著折扇，提了步子，如芝蘭玉樹，繼而問到，“近兩日太子妃可還好？”如今兩人已是外朝官員，自有任上之事需要忙，進宮便也沒有那么頻繁了。距上次入宮，也有三四日的光景。

“太子妃皆如常，只是時常會念叨兩位大人。”姜柏恭敬地答道，瞥見身后滌蕩的緋色官服，心道這朝中上下，怕是也只有謝公子能將這祖宗制下的衣裳穿出此般風(fēng)姿。

正于案前著墨的顧明珩聽見廊外傳來的腳步聲，放下手中的玉桿狼毫起身，就見謝昀泓與穆寒江兩人跨進了門。比起謝昀泓可稱艷麗的風(fēng)姿，一身青色武官裝扮的穆寒江有如山間寒松一般，氣質(zhì)愈加沉穩(wěn)了。這幾月來，雖然調(diào)養(yǎng)得宜，但終歸是傷了元氣，看起來比往些時候蒼白了些許。

“阿木，你我二人任勞任怨忙里忙外，這顧九卻在此處臨摹碑帖，此般逍遙真是叫人羨慕?。　敝x昀泓倚在門框上，手上就著扇柄一下一下地輕敲著穆寒江的肩膀，語氣十分哀怨。穆寒江對這敲打顯得很是習(xí)以為常，反而靠的近了些，讓謝昀泓的手不至于疲憊。

“阿寧正在書房等你們?！鳖櫭麋裰苯雍鲆暳怂谋г?，斂了廣袖朝著兩人走去，語氣也下意識地帶上了笑意。

路過謝昀泓身前時，故意停了腳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謝昀泓一圈，挑了挑眉道，“謝公子一身緋色有如天邊朝霞映日，怪不得京中貴女當(dāng)街?jǐn)r車，只求見君一面?！闭f著揚唇一笑轉(zhuǎn)身離開。

謝昀泓恨恨地收回視線，看了看身旁的穆寒江，莫名地有些心虛，“阿木，你知道我對她們都不會多看一眼……”說著，見了穆寒江有些發(fā)冷的神色，心下突然有些委屈，酸酸澀澀的，“我真的沒有多看她們一眼的……”

“嗯，我知道?！蹦潞娝D的模樣不忍地點了點頭，正當(dāng)謝昀泓彎起嘴角的時候，又聽他補充了一句，“但是他們總拿那樣的眼光看著你，讓我心里很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闭f著朝著顧明珩的方向走了過去。

謝昀泓在原地愣了愣，趕緊追了上去，“阿木，你不是真的要把我關(guān)起來不見外人吧——這又不是我的錯——”

一直到書房門口穆寒江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個字，謝昀泓拽著他的衣袖就是不放，一邊小聲哄道，“阿木你看嘛，我現(xiàn)在上朝都是和你一起乘馬車，連窗戶都不會開了。這樣嘛，以后不管誰攔車誰喊我的名字，我都不理，你就別生氣了吧？”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穆寒江。

他堂堂丞相公子，最怕的就是穆寒江冷著臉不說話，每每此時，他就會想起那時候穆寒江無聲無息地躺在病榻之上，怎么喚他也得不到絲毫的回應(yīng)。

穆寒江看著他挨自己極近，鼻間似乎溢滿了他衣上的熏香，心下一軟，本來也沒有生氣，便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果然就見謝昀泓一臉志得意滿的神情。

他知道，自己總沒有辦法對他不理睬。

四人圍坐在書案邊，陸承寧沉默著將一封黑色的奏報放在三人面前。霎時間，書房中的聲音就像是被強奪而去一般，驀地安靜了下來。穆寒江執(zhí)著謝昀泓的手一僵，神色難辨，“這是什么時候收到的？”他雙眸微寒地看向陸承寧。——這是唯有戍關(guān)的最高將領(lǐng)才能發(fā)出的奏報，代表著敵軍異動，請今上速下決定。

“父皇昨夜宣召我入御書房，為的便是此事。”沉默了片刻，陸承寧開口道，語氣帶著一絲沉重，“穆將軍派人星夜自燕云發(fā)來急函，西涼國邊境正集結(jié)大軍，所圖為何，昭然若揭?！彼种篙p叩桌面，心下也有些焦灼。

顧明珩眉心微皺，雖然知道這一戰(zhàn)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去的，但是顧明珩沒有想到，會來的這么快。伸出手微微握住陸承寧置于膝上的手，輕輕撫了撫他的手背，“今上怎么說？”

西涼國建國已有四百余年，與大雍不同，他們世代棲居于草原之上，游牧為生，不論男女老少皆能跨馬張弓，多年以前便是大雍君主臥榻之旁的隱憂。顧家鎮(zhèn)守燕云六州，守的便是這西涼。

“父皇決意一戰(zhàn)?！蹦隁q并沒有磨去陸澤章的銳氣，或許是陸氏皇族一脈相承的血性，面對大軍壓陣，這位帝王沒有猶豫，亦沒有退縮，而是選擇傾力一戰(zhàn)。況且安穩(wěn)了一百多年，天下黎民修生養(yǎng)息，此時的國力亦能夠支撐一戰(zhàn)。

“大哥前些日子尚還在和我談?wù)?，老西涼王被自己寵愛的次子毒殺，這個受寵的小兒子尚未繼位，兄長便以王長子的名義便帶著十?dāng)?shù)部族的軍隊浩浩蕩蕩地殺入了王城，手刃親弟，登基為王。那時候大哥便有些擔(dān)憂，這般的權(quán)利更迭，西狄蠻子的心又沒有齊過，就不知道這新上任的西涼王會想什么法子來把權(quán)利部屬都給疏通了……”

“戰(zhàn)爭，還必須是一場大戰(zhàn)?！标懗袑幗酉铝怂脑?，此時他的眼神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