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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上對自己笑容燦爛的穆寒江,愣是沒有認出來。穆寒江聽了他的數(shù)落也沒有反駁,只是咧著嘴笑著,露出亮白的牙齒,毫無不悅之色,似乎還很是受用。他一去數(shù)月抽高了很多,原本與謝昀泓相差不多,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高出了大半個腦袋。兩人走在一起,更顯得謝昀泓身材纖細,面如冠玉。“昨日聽父親說,調(diào)任選官又要開始了?!敝x昀泓與穆寒江又說了幾句,見他只知道傻笑覺得很是無趣,施施然側(cè)身坐到凳子上,他習慣性地搖著手中合著的折扇,語帶深意。長長的水色外袍穿在他的身上,更顯風姿卓然。調(diào)任選官是大雍朝的慣例,五年一變動。各州府官員升降、京官外放、地方大員入京幾乎都是在這個時候進行——這也成了歷朝各派系穿插勢力補充人脈的大好時機。顧明珩坐到他的對面,笑問道,“阿泓是想要問我的想法嗎?”他的聲音像是染上了秋日的涼意一般,多了些莫名的味道。陸承寧按著琴弦的手一頓,偏頭看向顧明珩。見他對自己展顏一笑,眉宇間并不見憂色,才又低頭認真奏起了含章。這次他的樂音毫無雜亂,而是的曲調(diào)。“秋日本就寥寥,殿下為何奏起如此哀傷的樂音?”謝昀泓一手撐著臉,看著陸承寧面無表情的臉,語音含糊。一旁細細聽著他們說話的穆寒江突然問了句,“阿泓,殿下彈得很好聽啊,哪有什么哀傷之意?”他神情疑惑,毫無作假。謝昀泓聞言直接打開折扇遮住自己的雙眸,表示不愿意看他,一邊小聲道,“本公子竟然與你這般不懂風雅之人同坐!”穆寒江聽了露齒一笑,答道,“小爺就愛和你同坐,又奈我何?”這話一出,顧明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時郁色盡散。又見謝昀泓一臉征詢地看著自己,顧明珩想了想說道,“前些日子顧大人也遞了話給我,讓我盡力。”不知從多久開始,他已經(jīng)很少稱呼顧季彥為“父親”了,更多的時候,是以“顧大人”替代。“我想問的也是這個,能安插進去人的官位,就只有這么幾個。你是想放進去顧家族親門生呢,還是東宮一系?”原本來說,顧家應當已被歸到了東宮一系之中,不分里外了,但是顧明珩曾經(jīng)對他說的清楚,顧家對于太子來說并不可靠,因此謝昀泓才有了這一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謝昀泓面帶復雜,前日父親露了口風,他與顧寒江也會入東宮正式為太子屬官。這是今上明確告訴父親的,謝昀泓越來越不能理解,當今的陛下對待太子究竟是怎樣的態(tài)度?要知道,伴讀與屬官意義不同,若是進東宮為太子屬官,便真的意味著將整個家族都劃入了太子麾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顧明珩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答話。自幾月前開始他就已經(jīng)在斟酌,此次調(diào)任正是將東宮一系一部分人放官各地的大好時機,照著上一世的記憶,必定不會有失。但正如謝昀泓所說,官位有限,而肥缺要職更是極少,若是東宮一系占去多數(shù),那么顧家必定會有不滿。顧明珩手指輕敲桌面,發(fā)出輕微的“篤——篤”聲,他眉眼帶著深思,沉吟許久,最后才下定決心一般,“東宮?!边@兩個字他說得尤為堅定。他幾乎已能夠預見顧家會有什么樣的反應,但是隨著太子神智恢復,且年紀漸長,已經(jīng)到了需要遏制東宮對濮陽顧氏的依賴的時候了。此時最為緊要的,是培養(yǎng)東宮自身的勢力——他決不允許出現(xiàn)外戚專權(quán)而架空君主的情況。況且,他沒有忘記前一世安王被封為儲的時候,顧氏一族對待陸承寧是怎樣的如棄敝履之態(tài)。他們看中的,是儲君的身份,而并非陸承寧。世家嫡系心中,永遠都是以家族為重,因此當陸承寧沒有利用與依附價值后,面臨的便是如此結(jié)局。自己上一世,也不是這樣嗎?想到這里,顧明珩驀地心寒。謝昀泓聽見“東宮”二字有些震驚地看著顧明珩,他雖知顧明珩一心想要將顧氏一族與東宮分離,卻沒想到他是如此決絕,不留一點余地。沉思片刻,謝昀泓展開折扇,眼帶贊賞,“我明白了?!彪m實在是令人擔憂,但既然顧明珩愿意一搏,自己相陪又何妨?謝昀泓與穆寒江離開東宮后,陸承寧停下指下的動作靜靜地看著顧明珩,沉默良久才問道,“阿珩很為難嗎?”他對于顧明珩的情緒有著奇異的敏感。顧明珩一怔,隨即笑道,“阿珩沒有為難。”見陸承寧依然滿是懷疑的神色,只好解釋道,“只是突然對早已做好的決定產(chǎn)生了些許遲疑,不礙事?!?/br>陸承寧聽他語氣松了下來,這才點了點頭坐到了含章之后,字句慎重,“此曲只為,解君憂思?!闭f完,十指輕動,琴音傾瀉而出。這是顧明珩完全陌生的曲調(diào),但聽在耳中卻讓人如置身古松之下,聞山水之聲,觀云海意象,一時心生寧靜之意象,暢暢然然。一曲罷了,顧明珩回味良久才睜開眼,有些驚喜地看向陸承寧,“這可是阿寧自譜之曲?”陸承寧見他松了皺起的眉頭,眉宇間也清朗了幾分。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問道,“可好?”話中帶著隱隱期待之意。顧明珩點了點頭,站起身繞道含章后面,握住陸承寧的手含笑道,“謝謝阿寧,這是阿珩至今為止,聽過的最為心悅之音?!?/br>陸承寧對他的夸贊很是受用,點頭道,“日后阿寧時常為你彈奏可好?”竟是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小心翼翼。見顧明珩點頭應允,才柔和了眉眼。夜色四臨,東宮燈火輝煌。夜露深重,沐浴后的顧明珩換上了月白色寢衣,被薰干了的長發(fā)松散地披在身后,只用一根帛帶隨意系住。他踩著木屐繞過屏風進到內(nèi)室,就看見陸承寧坐在“含章”旁像是在思索著什么。“阿寧?”顧明珩停住腳步有些疑惑地喊道,卻沒有得到回應。最近一段時間已經(jīng)很少見到他如此發(fā)神的模樣了,一時間顧明珩心下有些擔憂。走近了些,顧明珩再次輕聲喊道,“阿寧?”陸承寧這才有所反應,偏過頭來看著顧明珩,“阿珩叫我?”他神色怔怔地問道。顧明珩有些無奈地執(zhí)起他的手,將他的手捂熱,“阿寧冷嗎?”顧明珩的手很是溫暖,帶著淺淺的濕潤感。陸承寧頓了幾秒才回答,但是卻是完全無關(guān)的內(nèi)容,“阿珩喜歡的琴曲應該叫什么?”顧明珩聞言一怔,之后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下午在水榭所奏的曲子,一時眼中溢滿了笑意,阿寧便是在想這個嗎?“阿寧想叫作什么?”顧明珩垂袖站在原地,氣息和悅,眉眼溫柔地看著陸承寧。與平日相比,此時的他更讓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