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昨晚沒睡好？”

檀洋唔了一聲：“最近有點(diǎn)失眠……”

喻新的手掌貼著檀洋的臉頰，手指穿梭在他的發(fā)間，電影稀奇古怪的背景音樂似乎離他越來越遠(yuǎn)，在溫柔的撫摸下，檀洋睡著了。

“小洋，小洋，小洋……”

一直有一個人，一直有一個聲音，不顧他的意愿呼喚他，從小到大，不斷干擾他的生活。原以為離開家鄉(xiāng)后，一切都會好轉(zhuǎn)，可是那個人的陰霾如影隨形，他就像是無處不在的天幕籠罩著檀洋，那一片天幕暗紅干涸，充滿了讓人惡心的血腥味。

在檀洋小的時候，家境小康，無憂無慮，身邊玩伴無數(shù)，就算父母的寵愛因?yàn)橛腥齻€孩子而分到他身上的那一份十分稀薄，他也不覺得有什么，他從小就懂事，冷靜而懂事，以至于后來出現(xiàn)那么一個一心想把他引向深淵里的人時，他陷得不知不覺，等到知覺的時候又是那么不甘不愿。

因?yàn)檠翰粫?，兩條腿都有些沒知覺了，只是懷里的人在發(fā)顫，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喻新猶豫了一下，推了推他：“檀洋？”

幾乎是下一秒，檀洋睜開眼。

喻新摸了摸他的臉，笑了笑：“電影結(jié)束了?！?/br>
28.

奶酪濃郁的甜香從開放式廚房的烤箱中彌漫出來，飄進(jìn)了客廳。喻新的mama坐在鋪了毛毯的藤椅上慢慢合上了手里的書，檀洋乖乖坐在沙發(fā)這頭，叉著喻新剛剛切好的水果吃，瞄了一眼那個接地氣的書名，，作者卻是外國人名。

喻新mama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鏡，挽著頭發(fā)，文靜地和他說著話，聊檀洋工作上的趣事。

檀洋聞著奶香味，不由贊了一聲。喻新mama笑道：“喻新烤的面包比店里賣的好吃，他奶酪放的多?！?/br>
她笑起來的弧度和喻新很像，含蓄卻不乏親切。她拿來一本很大的相冊，里面沒有喻新的童年果照，卻有他從小到大幾乎所有證件資料和獲獎證書，連幼兒園時得的“乖巧寶寶”都還在。

喻mama被喻爸爸喊出去了，檀洋翻看相冊，噗嗤噗嗤樂不可支。喻新正好端著熱騰騰的面包走出廚房，見此無奈道：“我媽總喜歡讓我丟臉?！?/br>
檀洋笑道：“哪里丟臉了！我發(fā)現(xiàn)你很全能啊，德智體美勞綜合發(fā)展的乖寶寶?！毕鄡宰钚碌淖C件是兩個月前剛剛拿到的初級西點(diǎn)師證。

喻新塞了一個面包進(jìn)他嘴里：“嘗嘗看，奶酪夾心?！?/br>
面包不大，檀洋含笑，一口一口咽了。

“既然你自己都會烤面包了，為什么還成天去面包店里買現(xiàn)成的？”檀洋支著下巴望著喻新，促狹地笑了，“難道是為了遇見我嗎？”

喻新不答，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還要再吃一個嗎？”

“不，謝謝。”

29.

晚餐時，來旅游的大學(xué)生提出想要出?？傣L魚，喻新答應(yīng)幫他們聯(lián)系船只。

“一起去？”

檀洋陪喻新站在露天燒烤架前烤雞翅，喻新微微轉(zhuǎn)頭問他。大冷的天，檀洋裹得跟球似的，這位主廚的額頭上冒出了細(xì)汗。

檀洋順手抽了旁邊的紙巾遞給他，搖搖頭：“太冷了，而且我暈船。再說，這樣的天能出海？”

喻新嗯了一聲：“不急，看看天氣預(yù)報(bào)再說，他們會在這里待到過年，離開之前安排出次海就行?！?/br>
“過年啊，不到一個月啦?！?/br>
“你要回家嗎？”喻新問。

檀洋點(diǎn)點(diǎn)頭，笑吟吟地看著他：“怎么？舍不得我啊？”

喻新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大庭廣眾之下，檀洋也就口里花花，多的事也沒做。等到喻新送他回家時，面包車停在路旁，不遠(yuǎn)處的海浪拍打著長長的防波堤，翻涌出墨藍(lán)的浪花。路燈月華都籠罩不到的角落里，他跨坐在喻新身上，吸吮他的嘴唇。

遺世的黑暗中，濕熱的氣息，細(xì)密的喘息，滋生著難以想象的甜蜜與依賴。從背后擋風(fēng)玻璃透過來的微光中喻新的眼神清亮溫柔，檀洋望著他，腦子里突然閃過學(xué)生時代不知從哪本書里看過的一句話：愛人，就那個是讓你不悔過去，無懼現(xiàn)在，期待未來的人。

在檀洋心里，最刺激的愛情不是轟轟烈烈死去活來，只是找一個人讓他看著自己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老去。

時間最無情，誰都畏懼衰老，只有那個人肯守著你枯萎的老態(tài)，在你忘了戴老花眼鏡的時候坐在身邊給你念報(bào)紙，在你腿腳不利索的時候攙著你走上臺階，在你遺忘了周年紀(jì)念日的時候送上一束你最喜歡的花。

“喻新，”靠近耳畔，唇縫中輾轉(zhuǎn)而出的聲音宛若海妖攝人心魄的低吟，“你要記得，我是個很自私的人?！?/br>
第8章水信玄餅

30.

如果沒有一次又一次，刻意的無意的邂逅，或許我們連點(diǎn)頭之交都算不上。

喻新洗完澡后，坐在書桌前擰亮了臺燈，攤開一本日記本。大概幾年以前，他養(yǎng)成了寫日記的習(xí)慣，卻不是天天寫，只在有興致的時候才會打開它，記錄一些零散的思緒或者一種凌亂的情緒。日記本是別人送的，通體冷感的藍(lán)色。

上一篇日記的時間斷在了第一次和檀洋交換姓名的那一天。

那一天，晴，檀洋。

從那一天以后，他的生活中四處充斥著這個人的身影。

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尖銳的鉛痕，喻新慢慢吸了口氣，放下筆，撕了紙，想了想，在下一張干凈的紙張上寫了兩行字。

陰天。

他在這里。

陽臺上的黃杜鵑發(fā)出響亮的哨音，喚醒底下躺椅上休憩的青年。青年睜開眼，只是伸出手將身上蓋著的毛毯拉到下頜。他轉(zhuǎn)過頭，此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遠(yuǎn)處萬家燈火延綿成片，映紅一方夜空。

“醒了？”

檀洋一驚，直起身望向?qū)γ妫巫u(yù)峰在隔壁陽臺上倚著欄桿望著他微微一笑。他站在那邊不知多久了，手邊放著一個煙灰缸，搭著一條斜條紋領(lǐng)帶，疲憊地垂下眉眼，吐出一口煙霧。見檀洋又躺回去他道：“在這睡也不怕著涼了。”

檀洋沒搭理他。

游譽(yù)峰靜靜地抽完一支煙，將閃著火星的煙蒂摁進(jìn)煙灰缸里，“醒了就起來吧，我去做飯。”

黃杜鵑在籠子里鬧騰起來，跳上跳下，撲棱棱地扇了檀洋一頭的灰。檀洋無奈地打開鳥籠門，這只愛鬧的小鳥飛出來在他頭頂轉(zhuǎn)了一圈，凄切地叫了兩聲，揮著翅膀出去溜達(dá)。

檀洋看著它幾息間融進(jìn)夜色中，只是往鳥食碗里添了些飼料。

即便是不知世故的動物養(yǎng)久了，心里也知道哪條路是歸途。

31.

桌上放著兩盤家常菜和一海碗湯。游譽(yù)峰笑瞇瞇地問檀洋好不好吃。檀洋賞臉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更賞臉地又動了兩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