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勉走進院里來，見他披頭散發(fā)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怎么白天洗頭發(fā)？”

他身后的女子也咯咯笑起來，道：“看打扮是個小公子，散了頭發(fā)倒像個姑娘家了。”

臨清臉一紅，慌亂亂將頭發(fā)往肩后攏，“我看天氣好就……周大哥，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又看到那個沖自己笑的女子，“這位小姐是……”

周勉還沒開口，女子搶道：“哎，我可不是小姐，該叫我夫人?！?/br>
臨清沒同這樣善辯的女子說過話，被她一搶白，愈發(fā)張口結(jié)舌了，“啊，??？”

周勉一路上已經(jīng)習慣了女子活潑的性格，笑笑道：“秦夫人，他還小，你莫逗他了。”又對臨清道，“這位是從明州過來尋人的秦家夫人，我正巧要過來送文書，便順道領她過來了，經(jīng)過你家，就來找你問個路?！?/br>
周勉這日在衙門當差，接了縣老爺?shù)牧钊リ懮酱逅臀臅o鄉(xiāng)長王蠡，出了鎮(zhèn)子走到一半，被一輛馬車的車夫叫住，問陸山村怎么走。車里坐著的女子就是這位秦氏，秦氏二十有余，帶著一名家仆從明州到此地尋人，將要到了，卻迷路了，看到身穿衙役服的周勉，便請他指路。周勉正要去陸山村，于是一車一馬便一起過來了。

秦氏要找的人周勉也不認得，見她又是個婦人，周勉怕她被騙，于是領她找人打聽。至于到臨清這里來問路，周勉則是存了一份私心，上次匆匆一別，他向臨清道破自己的秘密后，不知為何，總想再見這小公子一面。奈何又沒有理由過來，于是只能放在心里念著。這會兒領著秦氏過來，一來是為問路，二來是想看看臨清。

眼前的小公子隨意將頭發(fā)扎在身后，將濕未干，臉上紅撲撲的，看得周勉心頭一動，竟有些挪不開眼。

臨清沖秦氏頷首，秦氏穿著體面，面色紅潤，看得出家境甚佳。臨清小聲道：“秦夫人好，秦夫人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我剛來這村子數(shù)月，人還認不大全……”

秦氏掩嘴笑道：“你這小公子怎么這樣害羞，連正眼都不敢看人?！?/br>
臨清的頭更低了。

秦氏笑了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找的人姓沈，是我本家哥哥，我聽說他落難的，特意從明州過來尋他，輾轉(zhuǎn)打聽了許久，得知他在陸山村落腳，便過來碰碰運氣。這村里可有姓沈的，新來的外人？”

臨清意外地看著她，秦氏說的分明就是沈絮啊。

“夫人找的人，可是姓沈名絮，字墨懷？”

秦氏睜大了眼睛，“你認得他？他真在這！”興奮地抓了臨清的手，“他住哪里，你快帶我去找他！”

臨清被她晃得站不穩(wěn)，“他就住在這里啊。”

話一出，秦氏和周勉雙雙驚訝地望了他。

沈絮此人周勉略有耳聞，前一陣沈絮去過縣衙后，縣老爺就時不時念叨幾句沈府抄家的事，大抵是感慨偌大一個家族一夜間就棚塌屋陷，從前做少爺?shù)臏S落到村里教書。周勉同柳玉郎又沒深到互探家事，故而不知道臨清口中的少爺就是這位落魄沈少爺。

他驚訝地望著臨清，沒料到臨清竟是從沈府里出來的。

比他更吃驚的是秦氏，秦氏本命沈闋蘭，出嫁前與沈絮極親近，得知沈府被抄，就四處打聽這位堂哥的消息，輾轉(zhuǎn)數(shù)月，都快灰心了，猛地得知尋著了，此時大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之感。

“他住這里？”秦氏激動道，“他人呢，快叫他出來，我尋他尋得都快瘋了?！?/br>
臨清道：“他去學堂教書了，要申時三刻左右才回來。”

沈闋蘭等不及了，“你帶我去學堂找他罷，我實在急著見他一面，好叫自己安心?！?/br>
臨清看她激動得眼睛都紅了，為她這樣擔心沈絮而感動，點頭道：“好，我這就帶你去?！?/br>
沈闋蘭擦擦眼淚，笑了笑，道：“我失禮了，實在是聽到堂哥的消息太讓人激動，天知道我多怕他吃苦受累，他那樣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爺，沒了錢要怎么活喲。”

臨清寬慰她道：“他現(xiàn)在謀了差事，雖沒有從前富貴，好歹也能過活的?！?/br>
沈闋蘭點點頭，“光顧著激動了，忘了問小公子名字？”

“我叫臨清?！?/br>
沈闋蘭好奇道：“你如今同我堂哥住在一起，可是從前也跟著他？”

臨清臉微紅，點頭小聲道：“嗯，我從前是沈府的……書童……”

沈闋蘭納悶道：“原先的書童洺湘脫籍了？幾年不見，堂哥身邊的人都換得不認得了?！?/br>
臨清不知如何回答，怕越說越錯，忙道：“我，我?guī)闳W堂罷！”

沈闋蘭被拉回到正事，點頭道：“好，勞煩小公子。”

得知臨清是沈府的書童，沈闋蘭也沒把他當下人使喚，還是禮貌地叫他小公子。畢竟沈府倒了，還愿意留下來伺候她堂哥，想必是個重情義的。沈闋蘭原先也是個對下人極好的主子，現(xiàn)在愈發(fā)覺得臨清是個不錯的人，感激有余。

周勉則暗暗奇怪，聽得兩人的對話后，總覺得臨清同那沈少爺不似主仆關系，臨清一口一個“他”的，若從前是書童，怎么也該喚聲“少爺”才是。不過畢竟淪落了，興許那沈絮不讓他再叫自己少爺也說不定。

周勉按下納悶，隨他們一道出了院子，他公務在身，這頭既然尋著了，他便動身去做正事了。

周勉抱拳道：“我還有事在身，就先失陪了?！?/br>
秦氏福了一福，道：“謝過官大哥，改日妾身再登門拜訪道謝。”

周勉擺手，“尋找人就好，小事而已，無需掛記?！?/br>
說罷，躍身上馬，揚鞭策馬而去。

臨清領著沈闋蘭往學堂去，馬車走不了田間小路，一早就停在村口沒進來。趕車的車夫一直候在院外，此時跟著二人身后，默不作聲。

一路上，沈闋蘭忍不住問他兩人的經(jīng)歷，如何流落到這里，吃沒吃苦受沒受罪，怎么就抄了家，家里其他人下落如何，沈氏親族又如何了。

前幾個問題臨清還答得上來，后面的就支支吾吾，一問三不知了。

沈闋蘭奇道：“三叔最疼我堂哥，平素走得最近，你難道連他的下落也不知道？”

臨清心里叫苦不迭，他在沈府的活動范圍就是那一方小別院，連沈絮的面都沒見過幾次，哪里還認得什么三叔?。?/br>
沈闋蘭見他張口結(jié)舌的，懷疑道：“你不是在騙我罷，你跟著沈絮做書童，怎么連沈氏的人都不認得？”

臨清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我確實在沈府住過的——”

他又實在不敢說自己是沈絮的外寵，一時語塞，惹得沈闋蘭越發(fā)懷疑了。

沈闋蘭停下腳步，方才一激動，倒也輕信了這小公子的話，此時細想，總覺得不對勁，越看越覺得這小